刘氏照常等着楚章回了府里。
下人们端好了菜,楚云偷偷观察自己的母亲,神色如常。用过晚膳,楚章照例是要在院子里转悠,念着一些诗词。刘氏也未开口,照旧在一旁做着女红。
楚章转的有些累了,刘氏捧了茶汤过去。看着楚章喝了茶,刘氏突然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楚章放下手中的物件,看了看刘氏,刘氏却什么也不说,拿着女红做了起来,只是愁眉不展。
他心里有些奇怪,倒也不好直接问。转悠了几圈,便寻了借口找了楚云来。
“你娘今日怎么了?你可未惹她生气?”楚章怀疑地打量着楚云。楚云挠了挠头发:“我可没有,父亲不要这般怀疑孩儿。”楚章仔细看了看,又问过了潼生倒真也不像是楚云闯的祸。转身回了正屋里,刘氏依旧一言不发,有些忧愁地做着女红。
终于到了就寝只是,楚章忍不住问了:“夫人今日是怎么了,这般愁眉不展?”
背过身去的刘氏呜咽着说:“我想我娘了。”楚章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安慰道:“娘子何必挂怀,姨娘已仙逝多年。”“我想我娘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嘘寒问暖,可夫君和我日后该如何呢?”说着转过身来,一脸可怜地望着楚章。
楚章像年轻时候一样搂着夫人在怀里:“夫人何必忧心,我与夫人同老,定会相互扶持。只是我们子嗣却有稀薄,但感念夫人生产之苦,此事又怎堪相提并论?”
刘氏这才转忧为喜,接话过来:“若是能突然多个女儿,官人怎么想?”“突然多个女儿?可是又有谁会把现成的女儿送与他人?”楚章脸贴着刘氏,她上了年纪越发清瘦了。
“若妾身说有,官人可同意?”刘氏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自然是同意。娘子看上的人,自然是没有错处的。”楚章还在脑子里感慨自己与刘氏相知相遇的情景。
“那便是好了。”刘氏将事情全盘托出,楚章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即便有些介意这女子身份低贱,但也无可奈何。
次日,楚云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涣。
“湖鉴兄,事情成了。”下了早朝,楚云便到翰林院告知了苏涣。
“多谢贤弟。”苏涣有些激动,倒引得一旁的同僚注目,楚云忙拉了他到院子里说话。
“那何日可登门拜访伯母?”“你今日准备一些,我自会去接你们。”楚云也有些激动,毕竟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别了楚云,苏涣又回去看了几行今日的公文,饶是心里坐不住,便起了身,向主簿告了假,回到了府中。
冬娘有些纳罕,往常这时候苏涣都是很少回家的,便迎了上去:“夫君,怎么今日回的这样早?”
“娘子,为夫想让你认一门亲人。”苏涣便将那日苏景说的话告诉了冬娘,冬娘的神色有些黯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苏景并不认同自己。又说楚章连同夫人准备收自己作义女,才欢喜了起来。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冬娘这些年的委屈似乎也值得了,“该早早备下东西了。”两人说着就忙了起来。书礼,六茶,亲礼,两人亲自去了店里买到手中来。冬娘又清点了好几番才放下心来。又急急忙忙换了隆重的礼服,给自己施好妆容,替苏涣整理了一番才作罢。
可巧的是,楚云也骑着马过来叫他们过去呢。
“湖鉴兄,嫂夫人,我们该过去了。”冬娘正坐立不安,外面小厮引着楚云说着就进来了。
“我们这就去。”冬娘立即欢喜地拿着礼物的箱子,苏涣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叔叔辛苦了。”楚云有些憨地笑了笑,引着二人坐上马车直奔着京城尹府中来了。
两人到了府中,冬娘看到这京城尹府竟不似别处的府邸一派京城的富贵之气,心里也暗暗赞叹,楚章在上任的时候就拒绝了各路来的拜访,称自己一介布衣,承蒙各位厚爱了。
进了府门,楚云就嚷嚷了起来:“父亲,母亲,他们到了。”
“这孩子。”刘氏和楚章早在院子里面等着他们呢,楚章有些不满地说了楚云:“嚷嚷什么。”楚云吐了吐舌头,楚章最不喜别人嚷嚷,还老是说君子应当谨言慎行才是。
“伯父,伯母。”苏涣携着冬娘行了礼。“快起来吧,好孩子。”刘氏在这种场面并不会为难别人,楚章全凭着刘氏接待,并不作表态。
几人进了屋子里,笔墨也备好了,写文书的自然由楚云代劳。“既然大家都到场了,事不宜迟,就开始吧。”楚章颇有威严地坐了下来。
两人在桌子两旁坐定,苏涣退到一边,冬娘端着茶先到了楚章面前,半蹲着行礼:“父亲,请用茶。”楚章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女儿快起来。”
礼毕,冬娘又走到刘氏面前:“母亲,请用茶。”刘氏笑眯眯地接了过去,抿了一口,便扶着冬娘起来了。刘氏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姑娘,生的细皮嫩肉,五官清清楚楚,倒也齐整,施了粉黛也不见得如青楼女子那般妖娆。
“母亲,父亲,你们便在这这里摁了手印便ni是。”唐国的例制,要认亲须得有文书向官中报备,楚云写了文书来,两人便摁上了手印。又抬起头看着苏涣:“嫂嫂可是比我年岁少了几岁?”苏涣忙回道:“她可比你长几岁。”“那便是了,冬姐姐也得摁了手印。”楚云笑着对冬娘说,冬娘上去按了手印。
“这事便成了。”楚云盖好章收了文书。“大家别太拘谨,”刘氏拉着冬娘的手,“也快正午了,我们边用膳边说话吧。”
刘氏拉着冬娘叙话片刻,下人们备好了午膳。
入了座,苏涣赶紧端起来了酒杯:“姨娘,姨丈,我敬你qifen们一杯。”楚章这时颜面也舒展了不少:“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三人依次碰了杯,苏涣一饮而尽,冬娘也站了起来敬了二位酒。眼看着气氛有些凝重,楚云出来解了围:“快都吃,一家人怎么这般客气。”才都动起手来。
用过膳,刘氏拉着冬娘叙了一番话,到日暮时间,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苏涣同冬娘回了家,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直来了正房里。
“母亲。”苏景还未从朝里回来,李诗锦正训着一个丫鬟。看着冬娘和苏涣进来了也未抬眼看她,只说了句:“回来了。”她倒并不敢十分为难冬娘,毕竟日后是要仰仗着苏涣的,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冬娘照着行礼完退到了一边:“母亲安。”李诗锦摆摆手让丫鬟下去了。
几人坐着等了一阵,苏景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怎得今日都在这里等着。”苏景有些疲惫,同这些大臣交游了一整天,笑得脸都有些僵了,他一贯是随波逐流的。
“父亲。”苏涣起了身,冬娘也跟着起来了。苏景看到是冬娘,却只“哼”了一声,他并不想和这个不入流的儿媳交流。
“父亲,冬娘已经有身份了,儿子准备扶她作正妻。”两人相望一眼,满满的都是情意。
苏景这才抬了头:“认了什么人家?”“京城楚章大人。”“楚章,他居然肯认你这个?”苏景有些不满,但事已至此只得将再娶高门显户女子的心思作罢。“他倒好!”苏涣知道这是苏景默认了,与苏景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就带着冬娘走了。
过了几日,苏涣办宴席的通知亲朋好友的时候,苏景称自己抱病并不去,连带着也不许李诗锦去,李诗锦有些不甘,却也不敢。
这日夜半,却有一匹单骑急匆匆来了宫门前。
“何人啊?”“边关急报。”守门人打开看时,那人身上隐隐还有干涸的血迹。守门人赶紧放了进去,来人停了马,急急忙忙跑向太极殿,皇宫的院子里回荡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楚。到了太极殿,却只有守卫和看着门的小太监,那人一合计,问了小太监唐远枫的行踪就直奔着安宁宫来了。
宫门外的侍卫又拦了下来:“怎么这般大胆!私闯宫门!”那人从怀里掏出了战报:“紧急军情,快禀报陛下。”侍卫不敢怠慢,拿了便急匆匆进去了。
今日守夜的是个小太监,他也顾不得礼数了。不久,安宁宫里正殿的灯便亮了起来。
唐远枫捏着散发着淡淡铁腥味的战报,看着便皱紧了眉头。苏婷雪看着他渐趋凝重的表情知道大事不妙,也不敢打搅他,给他披上了衣服就静静等在了一边。
“你先睡吧,朕有要事要处理。”唐远枫皱着眉头,拿着战报就起了身。苏婷雪看着他穿了衣服就紧紧张张地走了,心里却也揪了起来,她隐隐感觉到这事怕又是一场麻烦事,说不定就与那人有关。她重新躺在了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