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二赶紧照办,数了数,一共八个人,便招呼了几个小伙子,将这八个疑似丢了魂的刘家男人扛回了晒谷村去。
刘家的女人们也渐渐的止住了哭泣,只是一起走到桥中间,盯着河里的棺材抹眼泪。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棺材给捞上来了,此时老唐和刘老二还有一群年轻人都下到了河里,刚靠近棺材,就觉得周围的温度很低,好像腊月寒冬一般,河水冰凉刺骨。
众人一阵心寒,再看这口棺材,已经被刚才的一通鞭炮给炸的斑驳不堪了,仰面朝天的棺材底也是一片狼藉,铺满了一层鞭炮爆炸后的残渣。
所幸棺材前后的两道锁棺绳没有脱落,棺材板并没有打开。锁棺绳不是真的绳子,而是用砍下来的青竹,削成二指宽的长竹条,再用三根这样的竹条并在一起,一边用火烤一边拧成一股,就像麻花一样,当成绳子用。
这玩意比麻绳更结实,棺材前后各捆一道,有些地区因为风俗不同,棺材上捆五道,横着捆两道短的,再从棺首到棺尾捆三道长的,这也就是三长两短的由来。
如果是老年人寿终正寝的喜丧,棺材入坟坑后,就把这两道锁棺绳解开。如果是横死之人,那么这两道锁棺绳就随棺材一起埋了。另外还有锁棺钉,喜丧用竹钉,横死的用铁钉。
而这刘驼子的棺材上,正是打着八颗铁钉。
“八卦镇尸钉?”
当看到这八颗钉子时,老唐心里一惊,他记得年轻时遇到一个老先生说过,但凡棺材上有八颗铁钉的,别靠近,别掺和。
于是他问刘老二:“谁让你给你哥下的这副钉子?”
刘老二心里也明白,一般棺材只用七颗钉,代表北斗七星,竹钉叫做七星锁棺钉,而铁钉就叫做七星镇魂钉。用八颗铁钉的,稍微懂点的瞅一眼就知道,棺材里的主不安分了。
老唐肯定是看出来了,刘老二也没准备藏着掖着,就对老唐说:
“前天晚上,我哥起来了……恰好当时住在我们刘家祠堂的云老先生也在场,才没有让我哥闹出大麻烦,这八颗铁钉,也是他交代打上去的。”
“云先生?”
老唐有些惊讶,这个云先生来历有些神秘,老唐记得他自己还是孩童时,云先生就在晒谷村了,一直住在刘家祠堂里。听老一辈人讲,这个云先生是个私塾先生,也有说是个风水先生。到现在这个老先生怕是有八九十岁了吧。
“先别管这些了,把棺材弄上岸再说吧。”
老唐冲大伙儿招了招手,准备一起动手把棺材翻转过来。他随手抹了一把棺材底上的残渣,露出了一片白漆。
本来棺材底是不用上漆的,但是刘驼子这口棺材底用了白漆,与棺材盖黑白呼应,寓意太极倒转,乾坤颠倒。这么做是为了散尽棺中人的怨气。
“阴阳八卦都用上了,刘驼子,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老唐喃喃自语想不通。
就在众人准备一起将棺材翻过来摆正的时候,从桥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等一下,棺材先不要动。”
众人抬头一看,说话的那位正站在桥中间,俯视着众人。他一身白色的练功服,皱巴巴的不过很干净,脸色红润但是须发皆白,连眉毛都是白色的,要不是胡茬子跟头发都很短,倒还真有一副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
这不是云先生还能是谁?
“云先生,”刘老二赶忙喊道:
“我哥他不想走……”
“我知道了,”云先生打断刘老二,说:“动棺材之前,先去找块黑布来,把棺材包严实,不能让太阳光照到棺材,快点。”
接着他又一指河边的晒谷坪,说道:“让人在那里搭一个三尺三寸高的木台,把棺材搁上面,不能落地,再在棺材上面搭一个棚,棚顶用什么都行,别让太阳晒到就可以。”
刘老二赶忙应诺,吩咐人去办,一通手忙脚乱以后,好歹是赶在太阳出来前把棺材给架到了棚子里。
老唐已经回到了家,准备吃早饭,而唐正涛则蹲在屋前,手里扛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土钵碗,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盯着河那边看,此时的晒谷坪,已经搭好了一个棚子,周围有人在忙碌,棚子里面正放着刘驼子那口大黑棺材。
“世元啊,那刘驼子,怎么就这么不安分,死都死了,还要折腾。”
奶奶淑兰一边吃饭一边问老唐。老唐名字就叫唐世元,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棚子,轻哼了一声,说:
“刘驼子这种人,今天不能入土为安,我看不是他自己想闹,而是遭了报应了。”
“什么报应?”奶奶疑惑的问。
老唐没回答,放下筷子走出了屋。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唐世元站在屋檐下,心中暗想,这个云先生到底要做什么?刘驼子既然是尸变了,现在太阳这么大,哪怕你刘驼子怨气冲天,开棺一晒,就什么事都没了,一了百了,为什么非要搞的这么麻烦?他云先生是想给刘坨子一个善终?
想不明白,就干脆找云先生问问吧,正准备走,忽听身后有人叫:
“爷爷!”
他回过身,这时候唐正涛走了过来。
“涛涛啊,有什么事吗?”
唐正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爷爷,今天早上刘驼子的棺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说嘛,我太好奇了。”
唐世元蹲下身,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难得慈祥的说道:
“涛涛,有些事情你不适合知道,现在还是好好上学吧。你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很辛苦,知道吗?”
唐正涛才十岁,哪有那么多想法,也不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一出场才七八岁就心智满级,啥啥都能整的明明白白。虽然他感觉爷爷这个说法跟没说一样,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接着他又问:
“那……爷爷,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
“为什么啊?”唐世元不解。
唐正涛看了看中堂,不知道怎么说。
唐世元一眼就看明白了,摸了摸孙子的脑袋,笑呵呵的问道:
“又听到声音了?”
唐正涛点点头:“嗯,我听着不像是老鼠在啃树皮啊。”
唐世元本来还想再搪塞一下,说那是在啃木头,又怕这小子以为老鼠在啃棺材,反而不好。就摸着胡茬子想了一会,然后说:
“那行,晚上你跟爷爷睡。”
唐正涛满心欢喜,正想说点什么,只听爷爷又说:
“爷爷要出去办点事,你在家玩吧,今天别去晒谷坪了,你去找后面的小石头玩也行。”
说完转身就走了。
小石头唐正宏,是唐正涛同村的小伙伴,比唐正涛小一岁。他们这代人都是正字辈,这个就不用多解释了,很多地方取名都有这个规矩。
“石头,今天早上的事你知道不?”
唐正涛找到石头,两个小孩子蹲在村里一个沙堆旁一边玩沙子一边聊。
“当然知道啊,那么大动静。”石头个子不大,跟唐正涛差不多,农村孩子大多都这样,干巴瘦。
“是啊,我看着那个棺材突然就冒火了,太神奇了。”唐正涛说。
“我没看到,我起床的时候,棺材都掉河里了,我爸说,刘家下河那几个,现在都成了傻子了。”
“你爸怎么知道的?”唐正涛问。
“我爸上午去了刘家,听那个云老头说他们丢了魂,要是找不回来,以后就都成傻子了,还说今天晚上要请道士来杀鬼呢。”
唐正涛听的两眼放光,杀鬼啊。
他虽然隐约觉得自己家中堂里可能有鬼,而且很恐怖的那种,他怕,但是听到说道士杀鬼,还是让他既兴奋又好奇。
爷爷奶奶从来不跟他讲鬼故事,但是架不住村里其他老人讲啊。一到夏天晚上乘凉,几个小孩子围着一两个老人,一边给老人摇蒲扇,一边求老人家就着满天繁星讲那些光怪陆离的鬼故事。
在唐正涛心里,神鬼之事就跟那天上的星斗一样充满神秘,虽然害怕,但是更加好奇。
哪个小孩子不是这样呢。
“我想去看看。”唐正涛说。
“去就去呗!”石头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
“你爸准你去不?”
“不准,偷偷去。”石头依旧满不在乎。
“那好,等天黑我们一起去。”
吃过晚饭,石头就跑过来找到了唐正涛。准备在这边等到天黑,然后就摸到晒谷坪去。
“涛子,你看。”说着石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不是卷笔刀,是那种折叠的。
“干嘛?”唐正涛不解。
“防身呗!”
唐正涛有点无语,石头又掏出两个大地红炮仗,冲唐正涛晃了晃说:
“偷偷拿出来的,我爸不准我玩这个。”
说着往唐正涛手里塞了一个。
看着手里的大炮仗,唐正涛忽然觉得,应该让石头陪自己睡觉。他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石头嘿嘿一笑,拍了一把唐正涛说:
“嘿!你怎么知道的啊,我刚才出来时就跟我妈说了,我今天跟涛子家睡,晚上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