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大火吞噬着马宅,也烧透了天际。
腾空的烈焰映红了水冶西的夜空,镇民被外面的喧嚣声惊醒,陆续出门观望,纷纷被这冲天的大火所震撼,恐惧的以为遭到了天罚。军巡铺的水车到了火场时,现场的大火烧透了天空,数十米高的烈焰如墙,几道水龙根本是杯水车薪,非但浇不灭烈焰,火势反而蔓延的更加的迅速。
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当残火退去,灰烬散尽时,军巡铺的兵卒终于踏入了现场时,炼狱般的惨烈令军巡铺的兵卒们纷纷呕吐在地,迅速的退出到外边。
屋舍全部化为了灰烬,屋面瓦竟有了些琉璃般的感觉。能够残存如焦碳般的尸体也不多,地上散落这不少墨黑的残骨,偶尔有滨水的角落里,一些尸体被熬出了尸油,肆意流淌在地上,散发着股股的恶臭。
实在是太凄惨了些,这不是人间能够忍受的。
州城里的捕快赶到,随即开始了对周围的探查,水口处的尸体和庄户们的叙述将罪孽指向了红云寨。几日后,长春观的道士们更是证实了红云寨和马家的火并。只是,引燃如此大火的神油,成了巨大的谜团。
并不是没有其它的猜测,可终归是没有证据,对上面总归是要有所交代的,这时候是限期破案,否则捕快们就要遭到惩罚,不久,只好就此结案上报了。
大火冲天之时,韩枫等已经远离了火场,绕道珠泉河北在黑暗中向相州城驶去。没有人交谈,大家回望火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马匹被包了四蹄,带上了马嚼子,黑暗中只能听到风声和偶尔夜枭的桀桀鸣叫声,令夜更加的深邃。
荆南让拴子带队去太行山,自己则带着几个弟兄不离韩枫左右,任韩枫百般劝说只是不依,韩枫无奈,只好首肯。
来到了相州城西北角的城墙时,已到了寅时一刻。夜色深沉,整个相州城都在浓密和黑暗中酣睡,城墙上的巡哨大都在某处墙角打着盹,现在没有战争,由于接力水车抗旱的成功,相州也没有出现流民。没有了威胁,自然不用神经紧绷。
马车悄然渡过了护城河,马车是木质的,卸掉铁轴就是小船。随后,两个队员又将小船划回对岸,重新组装好马车,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有了飞爪,攀爬城墙自然不是问题。韩枫却遇到了问题,一夜的奔波又加重了胸部的伤势,刚刚用力,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弯下腰大口的喘吸,豆大的汗珠流水般的冒了出来,脸色煞白。
荆南将韩枫绑在了背上,猿臂轻舒,三两下飘过了城墙。几人下了城墙,穿过大街,迅速的潜到第二楼的后墙,翻了进去。
酣睡中的相州城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除了天上的圆月和角城湖对面一栋小楼二层的一扇小窗,小窗后面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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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南,洒过水面,又折射向北方。
月光里,风寒雪重,一位姑娘深夜辗转难眠,披着裘衣,正在对月遐思。
角楼旁的城墙有几道黑影下来,迅速靠近了第二楼的后院,接着他们又翻过了第二楼后院的围墙。不会是闹贼了吧?不过黑暗中的她却没有出声,这和自己没关系啊,她只是有些讶异。晚晴妹妹来信了,那第二楼主人的侄子是他的学生呢!
想到他,她的心就很痛。
几年前的那场变故使得二人两败俱伤,他孑然一身去了水冶,才华横溢却只当了一个私塾先生;她,风华绝代,却伤心之余,赎了身隐在这湖边的小楼,与往日的一切断了关系。
几年了,就这样音信断绝,他的心可真狠啊。晚晴妹妹看不过去,去了水冶镇的虹楼,试图劝说他回心转意,她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们二人既是姐妹,也有着母女般的情分。可是信中,他还是郎心如铁。
也不怪他,任谁遇上这般的无奈也无法解开心结。只能,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也许,就像他说的,我们今生有缘无分。
如果随便找个人嫁掉,安乐一生。可是我,我怎能忘记从前的那些,我怎能将他从心头抹去。不可能了,算了,就这样孤独终老吧,只要我知道他还安康,那也就行了。
听说他现在开书院了,柏门书院,还做了山长。那《三字经》、《华夏拼音》和《华夏数字》真的是惊才绝艳,哦,听说救了相州大旱的接力水车也是他那个学生做的,还有那《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多美的词句啊。
最近新出的《浑天新说》竟也是他那个学生和陈仙长合著的,隐隐有成为一代大家的风范啊,比当初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才华满溢。
晚晴啊,才华横溢的男人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无法驾驭。看你来信中的点点滴滴,恐怕是已经陷了进去,正如当初的我。
灿烂之后,留给你的只会是伤痛。
你不会是已经陷了进去吧,你肯定是已经陷了进去了,我们女人一旦被拨动了心弦,就回不来了。可你信中的抱怨来看,他那个学生的心更硬啊。
不行,我要写信,你快些回来相州吧,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也许,现在也许还来得及,但愿还来得及。
………
夜色如水,月光在地,如披银衣。
包扎完毕,韩枫简短的通报了叔父,韩琅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这是怎样的六个时辰?危机、暴起、绝境、巧遇、回手的一击、冲天的大火、背叛的罗家、阴狠如蛇的马家、心性如钢如铁的侄子、深谋远虑的父亲,转眼间,马家就这样完了?
韩琅恍惚间回去房里,韩枫却睡不着,来到到小院里仰望星空。
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这是怎样的六个时辰?这比他后世看的危机24小时还要简单、粗暴、有力!
这是一个乱世,不能用寻常的手段。自己清晰的知道时代如旋转马车,朝代将会更加快速的更迭。呵呵!所以,我将无所顾忌。
所以,马家即便是没有做下这些恶事,也不会让马家继续生存下去。这里面没有对错,没有善恶。如果有,只能说自己比马家更狠辣。
从上元诗会,到第二楼公开炒菜的秘方,再到成立护卫队,械斗打去马家的爪牙,他一步步的收紧了马家颈项上的枷锁。无它,马家只是挡了路而已,水冶镇,必须是我的。
黑暗赋予了我黑暗的手段,也许,我可以用它来寻找光明。
虽然有先发优势,自己还是低估了马家,在最得意的高光时刻,却被马家的垂死挣扎重重一击,几乎丧了性命。
时刻应外松内紧,真是要好好的总结了!
韩枫摘下一朵盛开的蔷薇,轻轻嗅着。呵呵!蔷薇和铁线莲开的真好,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也许,应当回水冶去看看晚晴姑娘了,不知她将梅花三弄改的怎样了?
韩枫的心中突然火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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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彦伦听到消息时,目瞪口呆。
就这样,居然戏剧性的,马家就彻底被抹去了,红云寨?韩枫?韩枫那小子在相州城啊,谁会在第二楼分号开业时动手呢?应当不会的。
符彦伦将一丝疑虑排除,那个红云寨……
暂时是不能对红云寨动手的,彰德军几乎全部跟随张节度去了定州,防备契丹人南侵。相州城只剩下一个营,眼看着旱灾严峻,其他州的流民可能会涌过来。需要严加防备。
看来需要加强各县的民军了,韩枫那小子的护卫队厉害,给他一个营的名额。
没了马家的羁绊,这小子就能在水冶大展拳脚了。哦,马铋也死了,那水冶坊是不是交给这小子呢?
“来人!”
“大人,何事吩咐?”
“去请赵大人过来。”
……
“大人,你找我?”
“远山兄,马家没了,马铋死了,你怎么看?”
“哦,你是说水冶坊怎么办吧?”
“对。”
“我来猜猜看,你不会是想让那小子兼任吧?”
“呵呵,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远山兄也!”
“少带高帽,说实话,我也想把水冶坊交给那小子,那小子在这方面太厉害了,我还没见过那个人有这般技艺,全大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暂时不合适。”说着赵迥指了指南边,“我看,我们还是通知京城,让水冶坊的刘副指挥暂代,那是个老好人,被马铋压着也不吭气,性子柔和,过渡期间最为合适,大人意下如何?”
符彦伦沉吟道:“也罢,只能先这样了。”
有敲门声,亲兵随后进来。
“何事?”
“大人,节度推官多隆大人有事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