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是一种什么法术,或许孔星文自己也说不清楚其本质。这种术式在幼年时也见长辈施放过,在阅读到相关文字之后,孔星文立刻就联想到了童年时的记忆。况且,自己返乡时碰巧就见到了自己叔父施放,照葫芦画瓢般地学会了身法,之后便算是掌握了这样的技能。
“江湖方士、各路神医都治不好的疫病,你还能给治好喽?”夏若渊从沙发背后自己藏匿的地方出来,站到茶几前,半信半疑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可能还是要看看马先生的手臂到底是什么情况。”孔星文有些紧张,随即又是眉头紧皱,“比起这个,擅自闯进别人店里面,是不是应该道个歉呢?”
这是石良从厨房走来,托盘中四个精致的玻璃茶杯与一壶呈现透亮的酒红色香气宜人的普洱茶装在玻璃茶壶里,石良说:“道歉大可不必,赏你一杯茶就算是赔罪了。”
当马自磊感叹到这个吊儿郎当的侦探居然掌握有泡茶的手艺时,孔星文骂骂咧咧地接过了用着自己的茶叶与自己的茶具泡出来的茶水。
对于马自磊的惊叹,石良自然是回应道:“不值一提,受了某人熏陶罢了。”
众人都坐定之后,还没等马自磊啜饮一口,夏若渊便拉着马自磊要他展示出手臂上的病症。这样的举措无疑让马自磊感觉到有些冒犯,怎么这两天自己的手臂就像是被老村长从地里刨出来的文物似的,逢人便要露出来给人瞧瞧,不过既然是有希望治愈,倒不妨也试试。
马自磊很自觉地开始摘除手臂上包裹着的绷带,经过夏若渊提醒溃烂皮肤注意换气以免坏死组织之后,马自磊便把保鲜膜更换为了绷带。
孔星文看着眼前的那条手臂,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返乡时的经历,似乎有些相似的地方,当时是孔星文的叔父前去治疗村里一位老妪。据说老妪一开始是皮肤上出现了许多绿色的霉斑,然后霉斑长出了霉菌一般的毛来。随着时间推移,老妪的皮肤变绿的部分越来越多并逐渐腐烂,器官也会次第朽烂。再之后,患者的精神状态会急剧恶化,甚至导致了无法正常行动。孔星文叔父到达时老妪奄奄一息了,尽管叔父用祓除污秽术清除了覆盖于老妪体表的大部分霉菌,但是由于霉菌生长到脏器很难除净,况且心肺器官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没等叔父仔细检查老妪便已经咽气了。
而如今放在孔星文眼前茶几上面的这条手臂,霉菌并不是绿色而是青灰色的,菌丝长的毛也并不那么茂盛。况且夏若渊此时又再次确认过了,即使马自磊表皮上斑驳地分布着溃烂的创伤,实质上并未伤及到血管与重要的肌肉组织。孔星文认为或许自己的法术并不高明,技艺也很拙劣,但是若工作量只是限于清除这一部分的霉菌的话……确实是值得一试。
在听取了夏若渊的专业医学诊断与孔星文结合其经历的分析之后,马自磊也同意了尝试用术式去清除这种“污秽”,在此之前他想先了解一下这种法术的可靠性或者它的一些效果。
孔星文解释道:“具体怎么运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种术式似乎也并不消耗精力与神智。出于保守研究害怕触及未知领域而不敢深究的目的,我平时也不会使用它。书上说,需要我注视着需要清除的部分,然后念口诀,随即便会有流光溢彩、并且起风带走污秽。”
听起来还挺像是基督教或者天主教里面提到的神迹,不过既然是祖传的术式应该和本土教派关联更大些吧。马自磊这么想着,右手的肌肉却开始无意识地震颤起来。
他感觉此时整个手臂仿佛脱离了自己控制一般,剧烈的颤抖使得指尖、指关节、腕关节一直到肘部全部毫无知觉地陷入麻木。是自己在害怕着什么吗?按理说自己很快就要脱离肌肤之苦痛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呢?不明白,想不清楚,或许是某种应激反应罢了。
孔星文见到马自磊的异状也开始慌张了起来,周围的两人也只是像看着戏台上的老将军一般地看着自己施术,除了提醒马自磊让他不用紧张以外似乎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马自磊的手臂在茶几上不规则节律地跳,动着而他自己无法控制,孔星文却已经准备施法了。孔星文凝视着这条手臂,用眼睛以外的五官感知着房间里空气的流向,注意力放在手臂附着的霉菌上,试着幻想霉菌被清除之后的结果,然后诵读口诀用念想去逆转这层因果。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
“苍生不易,天道煌煌。苍生艰辛,世事玄觞……”,当孔星文把口诀念了一半之后,他发觉似乎有些端倪。他发觉自己即将要清除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智能低下的真菌类微生物,而是某种已经变成了马自磊的手臂的形状的具备自我意志的某种生物。古书上有写术式禁忌对活物施放,按理说只要在这里停下就行了。可是书上也写了仪式不能中断……事已至此,不如拼一把了。
“污秽阻碍,无增业障。污秽祓除,溢彩流光。净化!”在念完口诀的同时,孔星文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逐渐衰退,似乎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吸去似的,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诡秘的幻境。一个污秽汇聚的青灰色的巨大池沼占据了孔星文大部分的视线,视线以外是无尽的黑暗,视线以内又是令人作呕的景象。一些畸形的造物不断从池沼中挣扎着爬出,然后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拉回去,如此往复。面对如此庞大而堪称宏伟的污秽聚集体,孔星文很难有自信说自己的净化法术可以对这样超越常识以外的不可名状施展,更何况对活物施法已经是禁忌。幸运的一点是,这种景象孔星文曾经在某本古书上有阅读到,似乎正是前些时日读到的,记忆还很新鲜。阅读的经历或许在孔星文的意志中成为了强大的壁垒,在明白这些恶心的造物是有人类记载之后,“或许有办法战胜牠”这样的心理暗示在孔星文心中产生。
在激烈的心理搏斗之后,孔星文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幻境也被解除了,虽然神智依旧很恍惚,似乎自己的心理暗示也起到了作用。不光是高兴于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现在也能在意志薄弱时挺过来了,看看马自磊的情况似乎也在预期之中这一点也是值得为之庆祝的。
马自磊只感到一阵风吹来,随即便是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光芒从手臂发出来。等他缓过劲来,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原以为清除霉菌之后会留下千疮百孔的皮肤,现在倒是没有“千疮百孔”了,整个手臂就像是被生生扯掉了翻起的死皮一般,没有死皮残留亦没有皮屑散落在四周,稚嫩而完好无损的新皮展露在空气中竟然还有些生疼。
戴着墨镜在一旁围观的夏若渊,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崭新的手臂,这是人类当前的尖端医学都做不到的奇迹,他表示自己在光芒中隐约看见了一些过程,那一层附着霉菌的皮肤从手臂上脱落下来,在空中蠕动了一会便整个地湮灭在了光芒之中没有留下丁点的灰烬。
听到这些细节之后,石良感觉有些不对劲,经过一番思考并且联系了一些个人经历之后他开口了:“或许那不是普通的一层霉菌,并不是普通的低智能的微生物。”
孔星文立马表示自己在施法的时候感觉到了作为施法对象的生命力,以及自己看到了离奇的、诡秘的幻象。马自磊也表示施法之前手臂似乎有不受控制的症状,同时自己做梦也梦到过这样的场景,那些池沼与污秽物的聚集体,甚至又在平日也看到这样的幻觉。
石良接着说道:“这或许是某种以人类皮肤为宿主的寄生生命体,外表看上去与霉菌一样。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或许是有强大的母体制造出来,只不过演替至今或许没什么威胁了。”
听到石良的推测,夏若渊联想到自己遇见的那个黏液状生物,与这样霉菌一般的生物或许差之甚远。凭借医学知识,夏若渊提出了这种霉菌生物或许依靠人类表皮的角质层为养料的猜想,毕竟通过净化之后展露出来的是没有任何角质层的新皮。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马自磊已经完全适应无皮肤屏障的知觉了,夏若渊为其开了一个药方,基本是帮助角质层修复的药物。在孔星文家中找到崭新的绷带与临时涂抹的药物之后,夏若渊为马自磊做了一些处理。至此霉菌包裹的皮肤算是基本处理完善了。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石良望望窗外的景色,云层不算太厚,八九点钟的太阳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了,“问题就只剩下那个村庄与化工厂了吧?”
此时此刻,孔星文才意识到自己还对这个事件毫不知情,马自磊遭遇了什么竟让霉菌寄生在他手臂上,夏若渊又时撞见了什么怪物。自己消耗了精力与神智来净化马自磊的手臂,到头来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紧紧地皱缩着,眉头之间的额头也浮现出像是用锐利菜刀分割过的三文鱼肉一般的法令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