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忍心无偿获取这些宝贵典籍,于是孔星文应老人要求在厨房里搜寻到两包方便面作为报酬,在此之后孔星文把老人送出店门,然后目送老人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现在了孔星文的心中,在小巷的一片宁静中孔星文通过仔细聆听隐约听见了不远处小学校放学时的喧闹,吓得他赶紧关上了店门迅速放下了卷帘门。
孔星文回到店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拿起了那个人为做旧的卷轴。事实上之前的一番夸赞,全然是出于抚慰老者的好意而现编的谎话。纵观全文,其中不乏掺杂有一些生造出来的词组与一些近现代才出现的用法,基本排除了其作为某未被人知的古籍的抄本的可能性,那么只有可能是作为某人的创作。如果说作为一幅书法作品来评判的话其字迹也太过潦草了,很难想象能写出这样晦涩古汉语的人会有这样杂乱的字迹;若是论其文学性的话,一来是晦涩艰难的字句与大白话混杂在一起实在是让人从欣赏的角度“不忍卒读”。真是想不通,这样一张破纸与记载在上面的烂文章,为什么会有人把它裱成卷轴,还刻意做旧,甚至有可能不惜性命把它从火灾中抢救出来……说起火灾,好像最近有个火灾的报道,不过大概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吧。
即便是对这样佶屈聱牙的文字,本着对古今中外奇闻异事的兴趣,孔星文还是仔细阅读了几遍,并且基本理解了其中的主旨大意。这是一个略有聊斋风格的神话系寓言故事,对人性、牺牲与抉择有很大所关联。
据说从前在南海边有一个小村,村子靠海较远不能打渔而靠森林较近,村人平日除了种地、养殖禽畜以外常采林中的菌类来食用。有一日游手好闲的无赖汉去林中寻找菌类采食,遇见带着红色斗笠的白衣女子,容貌姿色艳丽。女子自称苏州姑氏,与父辈经商至此走散,小伙见状起了色心,假意救助姑氏女子邀请她先去自己家里休息,关上门之后便逼迫女子,最后奉子成婚。谁知婚礼之后,村里老少开始生起了怪病。刚上任的年轻县令听闻此村有怪病,带着城中的郎中来此地巡查,到达村里时,村里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上田间没有一个人。县令带人闯进一家之后,一番问询之后得知发现村人……
呃,发现村人……这个地方似乎被烧掉了一块,一些字词又模糊得看不清楚,实在看不清楚,只知道有些“腐”“溃”之类的字眼。后来县令又找到了姑氏与无赖小伙的屋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地的蘑菇。再后来……
再后来,是一段紧凑的对话,但是对于这段遣词造句过于生硬,孔星文实在是读不下去了,便直接看到结局了。最后县令也不知道对村子干了什么便回去了,经过一番又是求神又是拜佛之后向皇上写奏折汇报,皇上觉得他做法没问题又怕有人非议,便令县令罢官返乡。年轻的县令返乡不久便病死在了家中,他的亲人按照遗嘱把他的尸体火化了。
读到这里,孔星文大概也能猜想出那一段自己跳过的文字在说些什么了,大致上也是在讨论对于这种瘟疫的处理方法到底对不对,具体是什么方法孔星文也没看懂。
云里雾里的姑且算是读完了,除了感觉文字水平不怎么样以外,孔星文只觉得头脑发麻,他想不出来如果自己是这个县令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或许以自己本来的性格会直接从村子离开仿佛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然后对上面汇报也是一切皆好。但是在经历过一些事件之后,孔星文逐渐对于自己这种态度产生了厌恶,或许是对某次事件的结局怀有自责,或许又是有人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改变着他……
……
时间回到这天的夜里,孔星文服下热水与胃药,预见性地拿起了手机,然后幽怨歌曲的铃声从手机里传出来。确认联系人不是什么陌生号码之后,孔星文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正是自己预感中的那位,那位曾经出生入死过、但是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的侦探,孔星文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简短的命令句式:“明天闭店,有事相谈。”没等孔星文详细问,也没等孔星文表达“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的寒暄,甚至连简单的一个“嗯”字作为答复都不等孔星文从惊讶的喉结中发出,对方就残酷而暴戾地挂断了电话,一如既往。
第二天的早上,八点钟,夜里依旧不能安睡的马自磊按照石良给出的地址,早饭都没吃便准时驾车来到了位于金锁巷66号的星文书店门前。正当马自磊在路边停放好车子,然后试图对书店招牌前的“火”字涂鸦努力尝试做到无视这般吊诡的冷笑话与恶作剧的地步时,从书店卷帘门上开了个小门,一个体态微胖、一脸络腮胡的男子从中走出。
胖男子尴尬地看着马自磊,支吾半天之后勉强说出一句:“今天有事,暂不营业。”
马自磊连忙把手中写有地址的字条出示给男子,并连忙表示自己是与石良、夏若渊两人约定在此处八点碰头的。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男子,马自磊通过其支吾半天的言谈,以及面对着他人时身体略微前倾俯背含胸的举止,初步判断了此人或许是抱有某种自卑情结。
孔星文一听到那两个名字,便像是一只圆润橘猫在晚上偷鱼吃被手电照射到一样,躬着腰的身子瞬间挺得板直,很是震惊的样子。一联想到昨天晚上粗暴的那通电话,孔星文似乎推测到了一些缘由。关上卷帘门上的小门,将其锁紧,然后从门边退了出来重新调整身子。
孔星文一边将钥匙收进裤兜,一边对马自磊说道:“我叫孔星文,书店的老板,算是与那两位……有些孽缘。说是今天有事相谈。按照他们的惯例或许还会等很久,话说您吃了吗?”
马自磊很诚实地回答道没有。又是一晚上的噩梦,加之侦探与法医两人说的分析与信息,作为一个文科生对这些东西感到十足的晕头转向,其感受就如同在坐满了八十位学生的紧闭门窗的小教室里满打满算讲了一节课强调句与感叹句的区别的高中英语教师一般。
“正好我也是准备出来吃早饭的,要不就一起了,这附近的早餐摊子的土豆包子很不错。”
或许听从一位胖子的美食建议是一件正确的决策。甘醇味美的豆浆甜度合适清新不腻,土豆包子更是热气腾腾。糯软的土豆馅里包裹着零星的青椒颗粒,土豆的馥郁香气如同峭壁山岭一般厚重朴实与青椒的刺激辣味又如同潺潺流水一般富有灵性,两者在唇齿间回荡,交织成一副写意笔墨的巨幅山水画。这顿美餐,一扫一直以来积累的压抑,即使是彻夜未眠的马自磊也感到心潮澎湃、神清气爽。这样的美食放在游戏中恐怕便是回复体力的佳品了吧。
用餐过程中,二人都以一种奇妙的氛围度过,出于陌生人之间的默契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保持沉默,专注地享用美食。直到两人步调一致地吃完,同时起身准备结账之后。
“呃……”孔星文似乎是苦恼于如何开口,又是措辞许久才接上下半句话:“起身注意到有点久了,您是做文职的吗?我看到您的……呃,左手是惯用手吧,刚刚拿筷子的手,上面有些茧,似乎是长期执笔造成的,其实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孔星文恰到好处地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于是立马住嘴,试图不给初次结识的对方留下一个话痨的第一印象。
话题很快便转移到马自磊的右手上,早餐摊子也并不远,此时两人便已经来到了书店内部的客厅里了。确认关好了小门,孔星文便对马自磊提出要看看他那遭受感染与病痛的手臂。马自磊转述了昨天夜里夏若渊对起手臂的诊断——这些腐烂与侵蚀的程度只是停留在皮肤表层并未伤及肌肉组织与血管。了解到这些之后,孔星文提出或许自己可以用“法术”来试试。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奇奇怪怪的法术啊?可别是被来历不明的邪教给哄骗了。”石良从厨房谈了个脑袋出来,“啊,对了,是那家伙提的主意要吓唬你们,我只负责提供备用钥匙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夏若渊更是冷不丁地从沙发边上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马自磊有些受到惊吓的感觉,不过孔星文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只是又挺直了腰板。
“不瞒几位说,那次事件之后,以此为契机我又回到了家乡,这是我已经唤起了内心对各种古典书籍的热衷。我本就知道自家是某门数术的世家,只是幼年毫无继承家业的心思。”孔星文又谨慎地准备了一会措辞才继续说道,“此次返乡便在家中寻到了一些典籍,其中也详细记录有许多术式,只是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如今只学会了一些皮毛。在这些皮毛之中,除了我尚未完全掌握的风水看相以及一些星象、八卦、天干地支这些不太好理解的东西以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这个被我自称为‘净化术’的祓除污秽术了。”
马自磊除了在思考“士别三日”的含义以外,确实感觉到“当刮目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