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磊费劲地把一堆书籍从沙发的角落里搬运至茶几上,这距离仅限于几步以内的体力劳动,犹使得他精疲力竭。他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一丝懊恼的情绪从心底产生,或许自己不应当如此贪心地把书全部都搬出来,反正无论自己搬或者不搬,那堆书就在角落里不悲不喜不生不灭。稍事休息之后,马自磊便开始逐本浏览,试图从中寻找出感兴趣的书籍。
他随手拿起了放在书堆最上面的一本书,这是一本皮质包裹的厚重书籍,封面上用烫金的英文写着《高贵的烹饪之书》。翻开书本,书页散发出霉菌的味道,这不禁让马自磊的神经又一次紧绷了起来。尾页快要褪色的油印显示这是一本维多利亚时代印刷的再版书籍,而书籍本身是成书于更早的1468年,书本的内容是一些当时以及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出现在贵族餐桌上的精致菜肴。
1468年……马自磊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1468年是1453年之后的第十五年,也就是百年战争结束之后的第十五年。在持续了百余年的持久而惨烈战争之后的英国,民族主义大肆发展,经历了一段内部的政治纷争后,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国家,国家的经济命脉发展也由此逐渐步入正轨。在这个时期的十五年之后写就的烹饪书籍,可以说是当时民众安居乐业的一个象征,当苟且偷生不再是普世大众的主要目标,如何让已然安稳的生活更加精致则成为了民众的精神需求。不过出于众所周知的理由,这样的菜肴实在是让几乎所有国际上的美食家都不敢恭维。
书本内的英语即使经过维多利亚时期的校对勘误与再版,仍然保留有原作中的一些词汇,这样古英文与近代英文夹杂的语言对于正常的大学毕业生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晦涩了。好在马自磊在私下偶尔有阅读过莎士比亚的英文出版物,因此部分词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基本上算是可以看懂,不过这仍然不足以提起他的兴趣,一番索然无味的翻阅之后便放在一旁了。
紧贴着英式料理书而放在那堆书籍中的,是一本没有封皮的手札本的拓印本,拓印本的上方用钢笔标注着的是娟秀的哥特手写英文字体和行楷的繁体中文字体。经过标注辨认,马自磊发现这是赫赫有名的“哈莱手抄本”,上面记载有英国1460年前后的各种家常菜式,譬如有名字吊诡的用鸡杂碎、鸡头、面包等材料烩制的名为“garbage(垃圾)”的菜式、也有稍微正常一些的“水煮鲤科杂鱼或泥鳅”。“这东西应该与上一本配套。”马自磊这么说着,便随手将手札本甩在了一旁的烹饪书之上。
那堆书籍中的第三本是一本包装精致的书籍,一本光是其封面就足够吸引人眼球的书籍。在那暗红色的封面上用着一系列宗教符号点缀着,一众鎏金英文字母按照矩形轮廓顺时针排列着,在封面的中央是一个硕大的圆形法阵,法阵中是一个七芒星,而在那七芒星之中又包含了一个五芒星。然而就在马自磊想将其从书堆上方抽出时,富有厚重的历史感的细腻的鞣化皮革制成的封面,粘黏着带出了一个塑料的文件袋掉在了一旁,文件袋内是几张残破的草纸,以及用A4纸隔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看上去像是书法工艺品的纸制品。
马自磊把那本像是宗教书籍一般的红皮书放在一边,捡起了那个文件袋。拿起文件袋,打开并试图从中拿出那个书法作品。就当马自磊把手伸进文件袋时,他感到自己的双手像是在颤抖一般,光是把目光不隔任何有色介质的放在那篇书法纸上,就已经使得马自磊心跳不已了。这是原本似乎是一副卷轴,被不知是谁大概是孔星文取走了两侧的木条只把裱好的布帛与宣纸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收入文件袋中。
对于这样泛黄的纸张以及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马自磊感到心旷神怡,并将之归咎为“岁月的痕迹”。他把折叠的部分展开,摊在茶几上,从右往左仔细阅读着这一篇不文不白的东西。与生俱来的良好阅读技巧与记者生涯培养出来的语文素养,令他看着这篇文章并不算是费劲。即便是有的地方由于烧痕而有所破损,缺字的少句以及潦草不清的地方他也基本能通过上下文推断出语意来。
在卷轴的末尾处,通过仔细观察,马自磊发现有用铅笔些的一行小字,字体工整而优美。,是与正文内容截然不同的字体。那是八个字的铭文式的一句话:“陈腐文字,渐忘初心”……
……
夏若渊骑着电瓶车往中央警局去,一边用蓝牙耳机给自己在警局的熟人打电话。
“喂?黄师傅吗,我小夏啊。”夏若渊口中的老黄、黄师傅是一位警局的老民警了,在警局资历辈分都算是老大哥,虽然这么些年也没提拔,不过他本人似乎也乐在其中,和局里上至领导下至杂务工都交情较好,如果有什么风声的话,老黄不可能没有消息。
“哦哦,小夏啊,我记得你今天没有排班吧,有啥子事吗?”老黄是一个地道的云城人,操着一口流利而泼辣的方言。
“有事儿想请教黄师傅,你现在在局里吗?”夏若渊语气十分恭敬,确实这两人从年龄辈分来说已经是隔了辈份了。
“哈哈,好的,没问题,这会正午休呢,你尽管来吧。年轻人别老那么客气嘛。”
“那就麻烦黄师傅了,打扰你午休了。先挂了,骑车呢。”说完,夏若渊待老黄回应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接着他把电瓶车停在了路边,推着车来到路边上的小卖部。在这里买了两条软盒包装的黄龙牌香烟,用白色塑料袋包裹好后往自己的书包里面装,随即又骑上电瓶车。
来到警局,夏若渊轻车熟路来到了老黄的值班室,值班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有几套桌椅,三两柜子,一堆堆的文件,而老黄端着保温杯在饮水机附近眯着眼睛踱步,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若渊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约有八九厘米厚、十厘米左右宽、长约二十厘米的白色包裹,然后用手指往值班室的门上敲了两敲,示意有人来了:“黄师傅,我进来了啊。”
老黄睁开了眯着缝的双眼,一个180°的转身直接面向夏若渊,炯炯有神的眼睛与红润的脸色,看上去似乎还能在这个岗位上待很多年。
“午休呢,黄师傅,我打扰您了?”
老黄一看夏若渊手中的白色包裹,便乐呵地笑了出来:“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呀。”随即很耿直地把夏若渊手中的包裹接了过去,随即又说道:“看你小子这么积极,有事要老黄来打探吧?”
夏若渊摸摸脑袋,似乎憨厚的笑了笑:“确实是有事想找黄师傅打探,真是瞒不住您啊。”接着夏若渊脸色有变得阴沉起来:“其实这个事情和我一个朋友有关系,还希望黄师傅如果有线索有消息或者哪怕是一点风声也行的,麻烦黄师傅务必帮帮忙。”
老黄又迷了眯眼睛,转过身去,顺手把包裹藏进了靠门那个桌子的抽屉里,然后又转了过来。老黄微笑地看着夏若渊,说道:“有的消息局里管得严,这个底线我可不能打破嗷。”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黄师傅。”夏若渊神色稍微缓和一些,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我想问问关于城北的云空山山脚下面那个化工厂的事情,还有在那附近的一个村庄。”
听见“云空山”与“化工厂”这些个字眼,老黄的神色瞬间从和颜悦色变得紧张起来,豆子大小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在老黄额头上浮现,他颤抖着双手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发白的嘴唇大口吸入了些茶水。然后他说:“这件事情,别乱问了。忘掉这件事情,不论你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别问了。具体的……具体的我也没法详细说了,为了小夏你的安危啊。你是年轻人,你还有大把的机会……”
老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原地愣住了,很快,他又动了起来。他转过身来从抽屉里把那个包裹拿了出来,转手便塞在夏若渊怀里。然后便推搡着把夏若渊赶了出去,一边赶还一边说:“听老黄两句劝,听人劝保周全,这件事情别深究下去了,这个事情真的邪门的很。”
不等夏若渊在值班室门口站定,值班室的门便被老黄粗暴地关上了,门的另一边传来了老黄的喊叫:“没什么事就快回去吧,小夏!休假就该好好休息啊!”
夏若渊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感到很意外,平日里把“和气生财”挂在嘴边的老黄怎么会一听到这些东西就如此性情大变呢?更何况自己解剖的那具尸体和这些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理应也是有知情权的。这闭门羹吃得就很离谱了,夏若渊心里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