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何须劳动土,不灭尊荣,万里茫茫路。白雪遮山枯水处,空天望尽潇湘雾。
虫豸鞭足镰刃蛊,趋蓼蝇蚊,白夜寻尸骨。皆是世人贪与妒,锱铢不教佛陀怒。
——定场诗·蝶恋花·转合
……
“喂,胖子。到站了。”石良将孔星文从惊魂未定又回味无穷的睡梦中粗暴的唤醒,全然不管后者到底做的是噩梦美梦,尽管此前不久确实从其睡颜上观察到带有惊慌的神色,但在那之后孔星文的脸上居然匪夷所思地一边流着冷汗一边神情缓和而温柔。
仿佛是还在反刍着残留的梦的碎片,面前柔软的车用颈枕给孔星文以与其在梦的边缘感受到的柔软感不同的温存,与紧贴着屁股座位的人造革所带来的的现代工艺的安定感相斥。
“怎么,做噩梦了?”驾驶位上的马自磊熄火把钥匙一气呵成,转过头来看着孔星文。
“还行……前边好像确实挺惊险的,后面就……”孔星文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自己的梦境中会出现颠簸的马车这样的意象,或许全然与这位记者狂野的讲究实用性的驾驶技术脱不了干系。而湿滑的“缰绳”恰好是孔星文掌控方向盘时,对于沾满自己手汗的方向盘的直观感受。
按照石良的指使,马自磊在工厂大门前大约五百米的位置把车停下了。熄火,关上车灯,仅凭车内四人手机屏幕的亮度做一些准备。虽然目前所推断的信息来看,工厂内部已经全然没有活人的存在了,但是打草惊蛇总是会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尽可能还是要避免。
偌大一个化工厂,即使是月光皎洁的现在,周围仍能听见其中传来的一些令人不悦的机械运作声。化学制品的味道同样是使人作呕,仿佛是塑料纸烧焦的味道与消毒水混合着污渍的味道一同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了给人本该就属于化工厂感觉的一种气场。
四人在车厢内稍事准备,便从五百米开外的车为起点出发了。四人的装备,不算太高级,但是贵在简介干练,一把苗刀或是砍刀用来防身,头戴着附灯的安全帽,四瓶混合燃料用布条塞好瓶口人手一瓶以备万一。
还有或多或少的一些防护措施,譬如手套与一些塑料壳做的腕甲、胫甲。为了防止霉菌侵染,每个人的面部都戴着口罩与护目镜,这使本就昏暗的光线环境中的视野变得更加糟糕。
此外每人或多或少会准备一下个人物品在身上,譬如夏若渊就准备了一些绷带与紧急消毒止痛药品,而马自磊则将他那不算精良的数码相机挂在了颈间。
队伍由石良带头,夏若渊断后,马自磊与孔星文分别排在第二、三位,四人呈一纵列,只开一个人的头灯,小心翼翼地往着化工厂移动着。逐步行进至化工厂门口,惨白的电筒灯光从石良的头盔上投出,投照在暗红色的铁门上。铁门上的锈迹与霉斑,仿佛群雄割据的版图,连横交错,在黑夜里给人以文明未开化时代的蒙昧感,沧桑的铁锈味混杂着霉菌腐烂般的恶臭,难闻气味与化工厂整体的化学气味交错,即使是地狱的硫磺味也未必这般令人作呕。
“嗯,果然,现实与照片吻合,到此为止的推论都还算正确。”石良低声说道。
马自磊抬起头来,打开头灯,望向了大门正中央的一旁,那个保安岗亭所在的位置,一个人影在其中出现。还没等马自磊仔细观察其中,他的头就被走在前面的石良粗暴地按住。
“小心行事,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石良一手将抬起脑袋的马自磊按住,示意他不要擅自行动,“你本就知道这里会有一个人的吧?”这时从岗亭内传来了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
“呃……确实是知道的……”马自磊也不清楚,他只是想看看那个保安还在这里没有。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那个保安其实也不是正常人了吧?”夏若渊低声说道。
“可是我们该怎么进去呢?大门紧闭着,难道不应该从那个保安身上找钥匙吗。”马自磊接着问道。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逻辑,保安是守门的人,按理来说就会有门的钥匙。
可惜陷入了误区。“如果你是要离开家出远门的话,你会把钥匙交给你家的狗吗?”石良反问道,“在工厂长看来,牠不过是比狗稍微聪明一点点的安保措施罢了。钥匙不在这里。”
“那么钥匙会在哪里呢?”孔星文接过话茬,思索了一下,“或者说钥匙在哪里其实本不重要。那么按照石良你的计划,我们并不是从大门进入,而是有其他的入口。对吧?”
“别人石良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潜入行动。”夏若渊不耐烦地嗔怒道,“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潜入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走大门啊?”(也不排除某兄弟会的狂战士的场合)
“废话少说,跟我来……”石良刚想带着大家前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上,他突然止住了脚步并打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说到底绕到正门来不过是为了顺便求证一下照片的可信度,以此来确定之前做的判断可行性是否够高,没有考虑过会遭遇到异常情况。
此时,他不得不转换过思路来思考如何高效且有效地解决眼前的突发情况,因为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靠近他们,细微的脚步声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顺势,他把头上灯的亮度调低了。
这是一种拖曳着什么与泥土摩擦的声音,拖曳声间断之后会有一定的停顿,接着以一声稍轻的贴击声起始开始新一段的拖曳声。经验丰富的侦探往往具备足够的想象力,正如他现在将其想象为什么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般。
不过只是辨别声音的来源以及其情况也倒算是较为轻松的工作量,事实上真正的难点在于将这样轻微的声音与背后嘈杂的机械运作声分离开来,这将消耗掉不少的脑细胞来进行分析,不过幸好我们的侦探足够聪明。
“嘘,先别动。”还没等马自磊对石良突如其来的停顿做出惊讶的反应,石良再次抢先把马自磊控制住了,“别出声了。”石良右手握紧了砍刀,左手朝打了个手势然后又放在头盔上。
他在干什么?跟在一旁的马自磊依然跟不上石良的思路。他的手势是给谁打的?手势是是什么意思?马自磊一概想不清楚,只觉得既然被吩咐了别乱动,自己便不应该有所行动。
右手打开头顶的电筒,石良迅速站了起来。强烈的灯光直照在一个人形的影子上,紧接着没有任何迟疑地夏若渊就砍了过去。夏若渊一刀砍断了对方脑袋,使其几乎没有动弹了。
灯光照射下,众人才得以观察对方的机会。凑过脑袋来,马自磊才看清楚这家伙身上着装的保安服,与那日独自前来时那位呆滞、机械而粗暴的保安别无二致。牠那脱离躯体的头部之上,面部似乎已经丧失了维持表情的能力呈现出一种淡漠的而不带一丝血色的表情,而牠的身体套着肮脏而油腻的保安服掩盖着残破不堪,干涸的血迹布满了全身。
“苍白僵硬的躯体、尸臭味、嗯嗯,还有身上的穿刺空洞,以及……”夏若渊冷静的看着这具尸体,没等他把“布满霉菌”这一众人肉眼都可以见到的特征描述出来,他倒是先意识到了什么的停下了自娱自乐般的自言自语,转而向众人提醒到:“小心了,他的头……”
那块滚落到不远处的头颅,像是灌水的气球被动能为180焦耳的六四式手枪子弹射穿一般地崩裂开来,一些黏液与浑浊的其他液体撒了一地,而从那因为炸裂而四散的面相中弹跳出来的,是一团阴影,往石良等人飞扑而来。
牠拖曳着触角和节肢,身体覆盖有一层黏液,虽然已经不是初见,夏若渊还是对此感到些许的恶心,更不用说其他人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恐,就连那个以冷静著称的石良似乎也乱了阵脚。这样的神物实在是不符合自然的规律,夏若渊再次感叹到,可是这世界上的规律或许也不过是人类们所犯下的经验主义的错觉罢了。
人类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去相信自己所能理解的一切,愚昧地将其他难以置信的东西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却鲜有人去探索,并将潜伏与黑暗的那些恶意揭示于世间——或许有人这么做过,但是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或许是被无知的民众驱逐,或许是被无情的世间抛弃,或许还有的人遭到无理的权威迫害,终身凄惨。
不过放在眼前这样的生物上,自己对其已经并不算是完全未知了,夏若渊想,尤其是在自己将其吸入吸尘器并将其搅碎之后——这样的生物虽然表面附有黏液,但其实构成其躯干的材质极其易碎,只要能准确且不软弱的给牠来上一两刀,至少也能短时间破坏其行动能力。
夜幕之中,四人所遭遇的第一场战斗正打响擂鼓。时间已经差不多快要到四点半了,第一场战斗已经在所难免。尽管再过不久天边或许就将既白,不过对于这四个人来说或许夜晚才刚刚迎来开始与准备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