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了中年男人,丁一石回到小姨家中。
小姨见丁一石今日如此早般回来便问道:“今日为何这般早?”
丁一石笑笑道:“每晚的月亮必定照常升起,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何来早晚之说!”
小姨笑笑道:“看来你的酒量见长,这么下去可如何得了!”
丁一石坐在小姨身边,拉着小姨的手问道:“一直以来我见那伯伯谈吐不俗,出手亦出神入化,此人来历定然不凡,小姨久在江湖行走,想必了解些内情,对我述说一二可否?”
小姨听丁一石问罢,面色微微有些激动,她看着丁一石说道:“江湖中不乏能人异士,他们胸襟宽广,不计名利,大隐于山,小隐于林,亦隐于那茫茫人海之中随波逐流。”
随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仿佛看不见他们,其实他们就在你眼前,他们是平凡的人,也是伟大的人。”
“伯伯就是这种人?”
小姨点点头接着道:“他们如夜空中划过那颗美丽的流星,拖着璀璨的光芒点亮了全世界的黑暗,无论你身处何方,都能感受到无垠的夜空中那一抹动人的美丽……
丁一石默默的望向窗外的天空,似乎在努力的寻找那颗动人的流星……
小姨见丁一石望着窗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在想伯伯的来历吗?”
“不!”
丁一石摇摇头!
“那在想什么?”
丁一石转过脸凝视着小姨……
“我在想生命中遇到的流星……”
全世界的黑暗也影响不了一颗流星的光芒,它拖着微弱的色彩走进你的眼中,融入你的心中。它划破了黑暗中的寂寥,迷茫,使你在孤单无助时看到了希望的点点曙光。
流星是瞬间,也是永恒……
爱是瞬间!也是永恒!
此刻,丁一石想到了一个人……
丁一石回到家中已近黄昏,母亲的屋内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丁一石推门进屋,见母亲正坐在桌旁等他,桌上摆满了各种丁一石爱吃的东西,只是没有酒。
丁一石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娘,我回来了。”他有些哽咽……
母亲见儿子回来,赶忙起身。
“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走了这么久,肯定又饿了,再吃点儿吧!”母亲有些心疼的看着丁一石说道!
“真不饿!娘你就别折腾了。”丁一石搂着母亲的肩膀说道!
“那好吧!你小姨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母亲问道!
“挺好的!娘你放心吧!”丁一石笑道!
“那就好!没事了你多去陪陪她,她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母亲有些伤感……
“放心吧娘!小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定不会忘记她。”丁一石坚定的说道!
“爹呢?”丁一石没看见父亲!
“他下山会几位朋友,可能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必担心!”母亲笑道!
丁一石有些困了,这阵子每天不间断的练功使他体力有些透支,但他一直坚持不懈,如今感到十分疲惫!
“娘,我回房歇息去了,明早还要练功,你也早些休息,先别等爹了。”
丁一石说罢打了个哈欠,缓缓走出母亲的屋子。
母亲静静的站在门口,直到他屋内的烛光熄灭……
春去秋来,秋走冬至。四季轮回间刻下了丁一石勤奋的身影。
每天天不亮,他便站在悬崖边那颗巨大的松树下不停的拔刀,出刀,收刀……直到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夜色中,他对着美丽的圆月轻诵那部“圆月心法”
温柔的月光悄悄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正温柔的看着他,静静的听他轻声诉说着心事……
这部刀法乃是汇集了天下刀法精华的大成之作,其中的奥妙衍衍不息,无穷无尽。看似只有一斩之威,实则如浩瀚的天空中那轮美丽的圆月,无处不在,无所不至,天上地下,万物生灵,无论你躲在任何角落,必定逃不过那道美丽的月光……
丁一石不属于天赋异禀那种奇才,他只能靠自己的心血与汗水去灌溉成长,哪怕一点点进步,他都必须付出常人几倍的努力去争取。
一次遇到瓶颈,丁一石挠着头去请教父亲。
父亲当着母亲的面冷着脸对他说道:“心法我已全部传授于你,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今后你的刀法形态完全出自你的内心,你的心便是你的刀!”
丁一石有些激动,刚想对父亲说些什么……
此时母亲走过来轻轻抱住他的双肩柔声道:“娘知道你为了练刀吃了不少苦,但你爹说的都是对的,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自己的刀法,模仿别人不如悟出属于自己的一刀!”
听母亲说完,丁一石好像想到了什么……
多少个酷暑年华,伙伴们都已长大成人,各有所归。而他仍在每天不停的挥刀狂舞,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自己是否在坚持什么?只为了那属于自己的一刀?
偶尔,丁一石还会过去看望小姨,替小姨做些琐事,分担些小姨的劳累,他发现小姨隐隐显出鬓霜缕缕……
自然也会到“只恒茶楼”与那位伯伯开怀畅饮,每次饮至兴处,那位伯伯都会借着酒兴拉着丁一石“吟诗作对”
丁一石发觉,每次听过这位伯伯朦胧的诗句后,他的刀法都会于无形之中增长,这更加坚定了他必要练好那一刀的决心!练出属于自己的一刀!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炙热的酷暑,他挥舞着弯刀,在那巨大的瀑布前翻起雪白的浪花,誓要将那九天下坠的银河倒转。
凛冽的寒冬,他舞动着弯刀,在那入云的绝顶之上掀起皑皑白雪,定要让那恒古不化的冰封消融。
转眼过去多少年华,丁一石的少年时代全部奉献给了这柄如梦幻般的弯刀。
弯弯的锋刃泛起青青的光华……
在爹娘慈爱的陪伴下,也或许是丁一石的刀法略有所成,如今的丁一石心思沉稳,他已习惯了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甚至隐约感到一丝逍遥自在。
他每天除了练刀,就是抱着他的刀四处游荡。高山上,峡谷中,小河边,到处都留下了他欢快的脚印。
母亲经常对他讲:“奔腾的江河终将汇入广阔的大海,人也一样,殊途同归。”
丁一石仿佛在这变化无常的刀法之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归属!
他已经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只觉得拥有了这柄弯刀,便拥有了一切。
(二)
一日,丁一石练功后回到家中,见爹娘正在屋内相视而坐,面色凝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丁一石生平第一次见爹娘如沉重,尤其是母亲,平日里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脸上都会挂着淡淡的微笑。
丁一石觉得奇怪,便径直来到爹娘面前,他低头看了父亲一眼,忽然发现父亲的脸色苍白如霜,嘴角似乎隐隐挂着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丁一石心中一惊,隐约掠过一丝不详之感……
他坐到父母身旁,盯着父亲问道:“爹,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看着他并没回答,只是缓缓问道:“你的刀练的怎么样了?”
“很好!”
“多好?”
“我也不知道!”丁一石有些为难道!
“那好!明天我试试你的刀法,看看究竟是不是像你所说的那么好!”
说罢!父亲不再看他!
父亲一反常态的变化让丁一石心里愈发不安!他拉着母亲的手追问道:“你们倒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讲出来!”
这时,母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摸着丁一石的头柔声道:“你不必多问,只要把你爹传授你的刀法练好就行,其它的事你别担心,有爹娘在,一切都会过去。”
丁一石仍握着母亲的手不停的追问,母亲依旧微笑的看着他……
“够了,你赶紧回房休息,该你清楚的时候你自然会清楚!”
父亲冲丁一石摆摆手!丁一石也只好作罢!
这时母亲拉起丁一石,缓缓把他送出房门,丁一石回头望着母亲说道:“真的没事?你们不会骗我吧?”
母亲笑笑道:“放心吧!真没事。凭你爹的武功,还能有什么事。”
听母亲说罢!丁一石也觉得有些道理!
“那我先回房了娘!你跟爹也早些休息,我看爹的脸色不太好。”
母亲微笑着对丁一石点点头,一直望着他回到自己的屋中。
待丁一石回房后,她收起了笑容,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安……
丁一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想着刚刚父亲那张苍白的脸……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或许是爹练功时不小心受了内伤,养几天就好了。”丁一石反复的对自己说道!
他清楚父亲的武功,他也实在想不出普天之下会有什么人能伤得了父亲。就在这样的翻来覆去中,丁一石揣着一丝不安慢慢睡去。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刚刚洒在那颗巨大的松树上,父亲便已负手站在树下等着丁一石。
丁一石见父亲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遂开口问道:“爹,好些了吗?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父亲没有回答!漠然的望着丁一石缓缓道:“拔出你的刀,劈向我。”
丁一石有些不忍,他从未想过会向父亲出手,遂说道:“爹,还是算了吧!万一伤到你我会心疼的!”
“哈哈哈哈……”
父亲突然大笑起来!
身后那颗巨大的松树也不停的颤动着!
是震撼,嘲笑?
笑罢!父亲说道:“这部刀法出神入化,我苦修几十年不得其中精妙,凭你这点道行就想伤我?我看你有些太抬举自己了!”
丁一石知道父亲的武功高深莫测,也知道自己很难伤及父亲丝毫,不过他也想试试自己多年来苦修的成果。
听父亲这么一说,遂对父亲道:“青出于蓝胜于蓝!爹,你可要小心了!”
说罢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乌黑的刀柄……
丁鹏望着儿子准备拔刀的姿势,隐隐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转眼间,他已两鬓沧桑……
他定了定神,对丁一石说道:“出手吧!”
“爹,得罪了……”
一道弯弯的,青青的光芒瞬间点亮了黎明,也点亮了丁鹏的心。
是欢喜?悲哀?
在这道光芒四射的刀光下,丁鹏仿佛又回到了夜晚,看见了那轮美丽的圆月……
他心中暗暗吃惊,未曾想儿子的刀法竟进步如此之快。
丁鹏不敢大意,他知道这一刀的速度……
月光一现,来世再见……
见刀势逼近眼前,丁鹏遂冲着这片青青的光芒挥了挥手……
瞬间!黎明的曙光再次挥挥洒洒在那颗巨大的松树上……
丁一石握着刀默默的望着父亲,他心中有些不甘……
如果出手的速度再快些,功力再深些……
丁一石知道自己现在想的这些都是徒劳……
他低下头小声的对父亲说道:“爹,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父亲问道!
“我错在自大!岂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来日后还得加紧苦修才可!”丁一石有些难为情。
丁鹏望着儿子忽然笑了:“你了解自己的缺点便会进步,有些人一生都不会了解到自己的缺点,总认为我很好,所以永远不会进步。今后的路,你知道该怎么走了吧?”
丁一石望着父亲殷切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
这时,忽的一阵巨响,悬崖边那颗巨大的松树由上至下一分为二,齐齐向着幽深的悬崖深处坠去……
往后的日子里,丁一石更加的刻苦修炼……
黎明,崖边,月将落。
他站在松树坠落的的悬崖边,凝视着对面昏暗的林子。朦胧中,是否隐藏着欢喜的精灵?它们是否有爱、有恨、有着隐忍的烦恼?
悬崖边,一道弯弯的刀光划破长空!青青的,温柔的没入黎明……
一天深夜,丁一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见母亲房间的烛光还亮着,便推门而入。
他见母亲一人坐在床边,便问道:“这么晚了,为何娘还不休息?”
母亲见丁一石进来,遂让丁一石坐到自己身旁,伸手从枕下拿出一件用青布包裹的物件,层层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把由梧桐木打造而成的刀鞘。
母亲轻轻的把这件刀鞘托在手中,仿佛视若珍宝。
她凝视着丁一石说道:“孩子,这把刀鞘乃是娘为你亲手打造而成,虽是俗木,但娘此生的心血尽在于此。娘平日见你挥舞弯刀精光四射甚是耀眼,因此特意制出这把藏刃之物赠送于你,望你今后能将那无尽的杀机隐于这平华之中,便不辜负娘此番心意。”
丁一石从母亲的手中接过木鞘,借着烛光望去,只见鞘身上精致的雕着一轮美丽的圆月,月下,一双青青的鸟儿温存的依偎着……
丁一石此刻理解到娘的一片苦心,他心中有些酸楚,那一刀的光芒实在很美,美的仿似天边的圆月,在那片美丽的光芒下,却隐藏着无尽的杀机,能使万物在无声中瞬间消亡……
丁一石摘下挂在腰间的弯刀,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进木鞘之中!
他看着母亲肃然说道:“还请娘放心,我绝不会使这把弯刀带来灾祸,只会用它驱散无边的痛苦。”
母亲看着儿子严肃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
从此往后,丁一石腰间便多出一把精致的刀鞘,除非出手,否则那片杀机将一直静静隐于这轮美丽的圆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