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雾,浓雾。
丁一石刚走出院门,就见爹娘站在门外双双望着混沌的远方,仿佛在等待什么,爹的脸上也一反常态的挂着微笑……
丁一石来到爹娘身旁,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派雾锁烟迷!
“爹,娘,你们在看什么?”丁一石问道!
父亲似没听见他说话,依旧望着远方。
这时母亲收回目光,转脸看着他道:“没什么,我与你爹在等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估计也快到了。”
丁一石暗暗有些吃惊!至记事起家中从未到访过陌生人,究竟是何人会让爹娘双双等待?
遂问道:“娘,用我留在家里陪你们吗?”
母亲笑笑道:“不用,放心吧!我与你爹二人招呼足够,你去练刀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好的”
丁一石应了一声后,转身便向林中走去。
母亲忽然在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丁一石奇怪的回头看着母亲,只见母亲的面颊微微有些颤抖……
丁一石感到爹娘有些反常,便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有些焦急道:“娘,你们倒底在等什么人?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母亲看着丁一石微微消瘦的脸庞,想起了年轻时的丁鹏……
儿子会是第二个丁鹏吗?
不,他就是他自己,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主宰自己的刀……
想到这,她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又露出淡淡的笑容:“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只是觉得你最近过于辛苦,心中有些不忍。”
丁一石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觉得爹娘一定有事瞒着他,便接着说道:“你们瞒不了我的,我已经这么大了,你们不要总拿我当小孩子。”
这时,身旁的父亲忽然转过脸说道:“我们是有事瞒着你,因为事关重大,过去不得不瞒着你,但像你所说你已长大成人,我们便不再打算继续瞒着你了。”
丁一石点头道:“那你们说!”
丁鹏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渐渐露出难得的笑容……
丁一石见父亲没开口,便焦急的催问道:“爹,你倒是说啊!
丁鹏怔了怔,缓缓说道:“一会我与你娘还要见位朋友,见到后一起下山吃杯酒,或许晚些回来……”
顿了顿接着道:“今日晌午你在林间随便打些野味应付便罢!晌午就别回来了,等晚上我跟你娘回家之后慢慢与你讲。”
丁一石虽有些焦急,但听父亲说完,心想也不差这一天,晚上便晚上,父亲对他从未失言过!
遂对父亲点头道:“好吧!晚上一定要告诉我。”
旁边的母亲也接道:“对,晚上与你讲,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丁一石笑道!
“真的!娘真想每天给你做好吃的,每天都陪着你,让你从此离开那柄弯刀。”
母亲握着丁一石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娘,你别哭!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丁一石边说边伸手擦拭母亲的眼角。
丁一石以为是娘心疼他每日的辛苦才落泪……
“行了,时间不早了,快些去吧!别耽误练刀,记得晌午在林中打些野味便罢!晚上再回来吃饭。”父亲说道!
“好嘞!”
丁一石转身便往林中走去……
临别抽出被母亲握着的那只手时,丁一石感觉母亲仿佛握的很紧,久久不愿撒手……
山上这片树林是母亲专为丁一石选的一处秘密练功之所。至来处起,直到林中深处,路上布置了一套诡异的阵法,据娘讲是丁一石的曾外祖父所传。
母亲曾笑着对丁一石说:“这里除非我家三口,剩下的别说是人,就算是那投胎的魂魄误入,也会寻不到娘胎!”
母亲还曾讲过,很久以前,丁一石的曾外祖父因部下的背叛而被各大门派联手围攻于祁连山脉,其中还有一位惊艳绝伦的旷世剑神……
他老人家凭借手中那柄神鬼皆愁的弯刀,力敌数众高手三天三夜,斩杀高手无数……
只见那祁连山脉到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一片人间惨相……
各大门派的弟子们眼见身边众师兄弟接二连三的倒在那柄妖异的弯刀之下,遂群情激愤,最后也都杀红了眼,活着的人全部奋不顾身的冲向那片恐怖的刀光之中……
由于各派弟子们殊死相搏,再借助那位旷世剑神手中那柄神剑,最后,力竭的老人家被逼上了祁连山脉的绝壁之上,那位剑神带领各派剩余弟子随后也追上了那绵绵山脉的绝顶。
他老人家被逼无奈,最后舍身跳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或许是天意,冥冥之中竟被悬崖中央探出的一颗百年老树拦腰截下,这才幸免于难。
各大门派下令一定要找出他老人家的尸体,搜出那把噬满冤魂的弯刀!
于是各派众多弟子们齐齐向悬崖下方搜寻,那时他老人家已是强弩之末,如被各大门派的人发现则必死无疑。
他老人家遂布出那套神鬼皆愁的阵法,令众多搜寻的高手苦陷阵中不得而出,这才侥幸生还。最后隐于那绵绵的山脉下终生未出……
丁一石总觉得今天爹娘哪里说不出的反常,所以他也没心思练刀,静静的躺在草稞中想着心事。
他总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的刀法能赶及父亲,是不是就会誉满江湖,普天之下傲视群雄,任何人对他都将俯首称臣,什么黄衣女人绿衣女人之流,见他必定夺路而逃……
想到这,他不禁又问自己,传说中快意恩仇的江湖真的比如今逍遥河山的日子快活?
思绪波动中,他感觉心中有些烦闷,心跳得特别厉害,仿佛隐约觉得今天将要有事发生……遂站起身子,直奔林子上方的悬崖而去。
站在崖边向下望去,深不见底的山涧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丁一石心中一阵惊悸,赶忙退回崖上,他第一次感到崖边竟如此危险,遂坐在地上凝神定气,慢慢平复着心中的惊悸!
正当丁一石凝神定气之时,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传入他的耳内,丁一石顺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青色狐狸正围着崖边窜行。
只见这青狐边围着崖边窜行,边不住的冲崖下望去,仿佛想要窜下绝壁,却又无能为力。
丁一石瞧这青狐的动作甚是有趣,遂捡起一块石子冲那青狐扔去,青狐受到惊吓后噌噌钻入草丛,丁一石顿感无趣。
就在丁一石刚转头的功夫,青狐忽然钻出草丛再次奔那崖边窜去。
见那青狐再次出现,丁一石先是怔了怔,后又感到特别新鲜,他还是第一次见一只狐狸如此执着!
丁一石一时兴起,遂缓缓起身,匍匐着向那青狐的方向悄悄靠拢过去,青狐仿佛也看见丁一石向他靠近,突然趴在崖边不动,扭头静静的望向丁一石的方向。
丁一石越来越觉得有趣,于是他屏住呼吸,距那青狐越靠越近。
突然,青狐冲着丁一石的方向“呜呜”叫唤起来,似乎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青狐的叫声忽然让丁一石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念头,他立即停止前行的动作,低头躲在草稞之中。
人狐相距不到一丈,只见这青狐溜圆的双目闪闪放光,冲丁一石的方向叫罢!慢慢扭头望向那绝壁之下……
忽的纵身一跃……
丁一石心中一阵惊骇!遂抢步伸手直奔青狐而去……
巨大的山涧没有丝毫回响……
“啊……”
丁一石大叫着!
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响……
不知是那深不见底还是云雾缭绕……
(二)
“来了?”
“来了。”
“来了为何隐于那飘渺之中不肯露面?”
“我在感受这飘渺的生命,漂浮于世间纠缠不清……”
丁鹏负手平静的望着愈发不清的浓雾,他觉得在这飘渺之中藏有他与青青之间永恒的爱,是他们身体上的极乐世界,心灵上的一方净土。
青青温柔的看着身边的丈夫,眼中尽是柔情,这份柔情至嫁给丁鹏的那一刻起,便牢牢刻在她的眼中,至今未曾消褪半分。
“我们该走了吗?”青青微笑着问丁鹏!
丁鹏看着身边美丽的妻子,眼眶渐渐湿润。
他柔声的对妻子说道:“我们不会走,因为我们未曾来过这飘渺的世间,这里只是我们之间爱的延伸,还有那似曾相识的魂牵梦绕……”
青青望着丈夫那张英俊的面孔,轻轻的挽起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二位这又是何必……”
一道黑色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慢慢映入丁鹏的眼帘……
一双炯炯的眼睛在这片飘渺中闪闪放光,异常明亮,如镶嵌在空中的繁星,耀眼而不夺目。
来者负手伫立在丁鹏夫妻面前,静静的望着他们。
青青依旧闭着眼睛靠在丈夫的肩头……
丁鹏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位来者……
来者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句话或许是错的,我倒是更愿意二位大难临头各自飞,至少还能留些痛苦的碎片。”
丁鹏笑了笑:“痛苦?你心中仍有痛苦?”
来者笑笑道:“既然逃脱不了今日这片迷雾,痛苦便如影随形。”
青青慢慢睁开眼睛,脸上再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她望着眼前的来者淡淡道:“我们夫妻本没想逃离这片迟早会来的迷雾,因为我们相信那道美丽的月光终将会穿云破雾,与这片美好的大地共存。”
她抬头望了望头顶那片朦胧的天空,青青的眼中闪出青青的光芒……
来者怔了怔!接着缓缓笑道:“其实我本不该来,但为了你们口中那道美丽的月光,我便借这山间的微风乘兴而来,但愿能见到云开雾散之时。”
说罢!炯炯的眼中突射两道寒光,仿佛闪亮的星光透过云层直穿大地。
丁鹏望着云层中这繁星点点,似在嘲笑般摇了摇头,转而伸出双臂轻轻将妻子搂在怀中柔声道:“美丽的圆月很快便会升起,你我亦将与这片美好的大地共存,今世之缘可曾后悔?”
青青的双手紧紧抱在丈夫的腰际,美丽的脸庞贴着丈夫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至见你的那一刹,我便知那几世轮回中的回眸已满,愿再世轮回中,还能与你博得千万次的回眸,去换取下一世的魂牵梦绕……”
丁鹏紧紧的搂住妻子……
来者默默的看着他们,眼中繁星若隐若现……
他叹了口气道:“未来之变不可得,我只关心二位当下口中所说的那道月光现在何处?二位不会令我败兴而归吧?”
丁鹏笑了笑,望着来者道:“你的心中除了所想所要还有什么?”
来者盯着丁鹏道:“当下!当下的月光才会美的令人心碎,令人发狂。所以我迫切的想欣赏到那轮美丽的月光,亲自感受一番是否真如二位所说那般光彩夺目!”
青青美丽的脸庞依旧贴在丈夫的胸口!
“你永远不会欣赏到那轮美丽的月光!假如今后你不幸见到了它,给你带来的并不是动人的美丽,而是无边的痛苦,会令你的灵魂坠入那无间的地狱,永生永世徘徊在痛苦之中!”
青青说罢!
若隐若现的繁星再次寒光大盛……
来者突然厉声道:“这么说,鄙人今日恐怕是见不到那轮月光了是吗?”
“过去不可得,未来不可得,当下依然不可得。”
说罢!丁鹏吻了吻怀中妻子的额头,不再看那来者。
“也罢!既然贤伉俪觉得那道月光既看不见,又不可得,那鄙人只好将二位送入那念念相续的轮回之中,还愿那边会有一道美丽的月光恭候二位……”
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巨大的岩石上,炯炯有神的双目凝视着眼前林子方向……
他的身体被飘渺的雾气包裹着,仿似那庙宇中案台上的神明,历来被世人所传颂……
丁一石躺在悬崖边的草稞中,出神的望着盘旋在空中的雄鹰!
阳光穿透绝顶的薄雾有些刺眼!
传说中,雄鹰为了更加自由持久的翱翔在蓝天之上,青年时必要用坚硬的岩石来磨平过去锋利的喙与爪,以此来重获新生!
为什么会有传说?
正当丁一石望着天空出神时,一颗青青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他眼前慢慢划过……
他以为是刺眼的光线产生的错觉,遂伸手揉揉眼睛。
一道淡淡的痕迹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久久没有散去……
那么美,那么温柔。
丁一石忽然想起刚刚一跃而下的青狐……
不觉间,泪珠已滚落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