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杏应得顺口,“对啊。”
“噢……”
果然,她还是没放心到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
白杏走了两步,发现不对,折回来,“你……?”
苏影就坐着,看着她。
白杏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误会了。她挑眉,眸子里带了浅笑,“不跟我一起去吃饭了?”
“一起……?”苏影傻了。
“对啊,换一套舒服一点的衣服带你出去吃饭。这里附近不方便,没有菜场,家里也没食材,外卖泡面也都不健康,”白杏看他还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声音染上了笑意,“还是说,你要饿肚子?”
苏影蹦起来,“去的,我去的。”
“会骑单车吗?”
“啊……会。”
“好。”
她带他走到车库,里面只停了那辆银色的宝马。
再往里走……噢,是两辆单车。
单车一辆黑,一辆白,看起来很不起眼。
白杏戴上口罩,又给苏影递了一个。
见苏影很乖地戴上了,她继续说,“这是我有一次义捐拍卖时拍下来的,但没遇上什么骑单车的机会,就一直放在车库里吃灰。”
把单车扶出来,关上车库,白杏骑上白色的那辆,“走咯,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影磕磕绊绊的,勉强骑上去了,抬头看见白杏骑出老远看见他没跟上,还扭着弯转回来,“……就,就太久没骑,有点生疏了……”
白杏很配合,“噢~这样啊~那生疏的小盆友,现在可以了吗?”
他握着把手一抖,车子打了一个小弯,“可,可以了。”
由于白杏的别墅没有男装,苏影就一直将就着原来那套衣服。
她白衣黑裤,他也是。
一男一女两车两影,花香鸟语,阳光微拂。
小店很近,骑车一刻钟就到了。
小店名字叫“阿婆面馆”,很朴实。门牌是那种木质的感觉,门口贴着前两年自营行业莫名其妙就火起来的句子——
“很多人在本店消费后影响很大,
恋爱成功了,
合同签成了,
职位高升了,
奖金翻倍了,
好运爆棚了!”
白杏在很多地方看见过这句子,好像门口不贴这个,就做不好生意似的。
店主很实在,一看就不是她贴的,因为她在最后还加了一句——
“如果以上的都没灵验,再多送您一句话:
还有很多人,吃了我们家的东西,感觉精神倍儿棒,面对生活更加努力了。
所以,请您不要忘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白杏前两年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的。这字迹似乎是小学生用某种记号笔写的,歪歪扭扭。最后那个感叹号很大,莫名觉得可爱。
她蹲着,认真地辨认字迹,然后笑,口罩上方眉眼弯弯。
哎呀,陈阿婆怎么这么可爱。
苏影也看,他看她笑,他就也笑,口罩上方眉眼也弯弯。
哎呀,阿杏怎么这么好看。
白杏笑够了,苏影也就笑够了。
门蓦然从里往外推开。
走出来的是一位阿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五十岁的年纪却看起来很精神,头发乌黑,眼睛炯炯有神,身上是一件玫粉色的围裙。
她揽住白杏的胳膊,揽得很轻也很亲昵,“哎呀,你还晓得来看我——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进来坐,进来坐!”
陈阿婆的普通话带着方言的味道,人很热情,直接把他们迎进楼上的一间包厢里。
是vip包厢,没很多人的时候,陈阿婆就会为白杏把一号vip这间留下来。
包厢隔音很好,透过单面玻璃可以看见楼下的风景。
白杏拉着苏影落座,“门口底下那字是您给添的吧。”
陈阿婆摆手,“一讲我就生气!我说了不许笑我啊!我那地主家的戆(傻)儿子,觉得门上空落落,贴这个蛮好,就自作主张给搞上七(去),我弄下来他弄上七,弄下来弄上七,后头(后面,然后)我也不想睬他了,随便他去。
“后来我觉得不对,这不是骗人嘛!我想来想去,拿一支记号笔写上去了。害,我的字难看,写出来效果就是个能噶样子(这样)的了……生气噢!”
白杏哄老人很在行,“您心思很好,我不笑您……”
话没说完,陈阿婆看见了她身后的苏影,惊叹起来,“哟,哟!这是小杏你的小男朋友啊,长得可真水灵!”
水灵的小男朋友:“……”
她又对着白杏猛夸,“跟你一样水灵,真俊!”
跟白杏一样水灵,还很俊的小男朋友:“……”
“哎,小杏你这小男朋友是面皮薄,害羞啦?哎呀,这可不行这可不行,男孩子嘛,脸皮要厚一点……再说,都是自家人,叫我陈阿婆就好!”
害羞水灵面皮薄的小男朋友:“……陈阿婆好。”
“诶,好好好……”
见陈阿婆还想说什么,白杏截住话头,给苏影解了围,“阿婆,我们饿了……”
“哎,太久没见你,又啰嗦了……小杏,还是吃老样子?”
“嗯。”
“那小男朋友呢?”
“陈阿婆,和她一样就可以。”
陈阿婆中气十足,“好,我去给你们做!”
白杏看着陈阿婆下楼,走进了“顾客止步”的那扇门里,才说,“陈阿婆是我童年比较重要的人。”
苏影看得出来,因为她在陈阿婆面前,没用另一种声音说话。
苏影不由得有点嫉妒,“……有多重要?”
白杏神情淡淡的,垂眸把玩着包厢里的碗碟,“很重要很重要,我童年里最幸福的记忆,陈阿婆几乎占了一半。”
“她是本地人,丈夫是做包租公的,家里很有钱。但陈阿婆喜欢做菜,她丈夫宠她,就用收来的房租在这里开了一家店。
“他们家有两个孩子。姐姐是女强人,自己出去闯出了一片天地;弟弟还在读研,是她所谓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有点孩子气。
“我家重男轻女,而我正是女儿身。我的家人只关心我的龙凤胎哥哥。
“有天下雨,我和爸妈在人群里走散了。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多路,好饿好饿。我走到这儿时,陈阿婆在收摊,她看见我,把最后一碗汤直接送给我了。那是我从小到大吃到最温暖的一碗汤。
“后来我就成了陈阿婆这儿的常客,来这里吃一顿饭,是最幸福的事。”
故事很俗套,对她来说却是真的快乐。
苏影怔然。
半晌,“没关系,”他眼里的光全是对她的心疼,“没关系的,你以后有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又说,“有我,有很多粉丝,很多朋友,再以后,还会有家人,会有很多人支持你的。所以……”
“你只管开心就好。”我一直在。
白杏看着苏影突然的认真,突然感觉心里很暖很满,“好~”
这个世界好像又是公平的。
你付出的每一份努力,都会收获喜欢。
*
“阿婆面馆”这家店生意很好,一到饭点,客人就多起来了,来不及上菜,就吵吵嚷嚷地喧闹着。
饭馆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有人高谈阔论,得意尽欢得无数人嘲嘘;有人谦虚谨慎,只喝酒不参与这场闹剧;有人伤心悲愤,大谈自己的落魄而向人诉苦。
饭馆,仿佛张罗了整个世界。
“顾客止步”的门旁边,是透明厨房,里面的陈阿婆和大厨们很配合,动作很快。
空落落的桌面上很快就来了一碗碗面,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这一桌的也被送上来了。
是两碗本帮爆炒鳝丝汤面,各加了一只荷包蛋。面汤的颜色呈浅琥珀色,闻着很香。
拿起筷子,拌一拌浇头和面。面的汤底流入浓酱色,缓缓糅合,便成了那种浓油赤酱本帮的颜色,香气四溢。
爆炒鳝丝里有鳝丝和白交,撒上葱花,姜丝和蒜末调味。鳝丝滑嫩鲜美,白交微脆很多汁,面条是自己手擀的,有一定的嚼劲但不硬,荷包蛋边有微微的焦脆,总的是没有攻击性的甜鲜,很舒服。
是家的味道,什么人都可以感觉到的暖。
苏影觉得好吃。不是惊艳,是吃了一次,还想吃下一次的平庸。
陈阿婆忙完了手里的活,上楼看他们,“好吃吗?”
白杏抽了一张纸巾,替苏影擦了擦嘴角的酱油渍,看向陈阿婆,“嗯,还是您的手艺,您的老味道。”
苏影有点“害羞”,附和着点点头,就闷头继续吃。
他的嘴角噙着笑,耳根带着红,怎么也压不住。
啊,阿杏给他擦嘴了,好~开~心~
陈阿婆坐了一会儿,帮苏影看了手相,就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苏影脸上透着薄薄的粉,“阿杏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啊……”
白杏挑眉,咬了一口荷包蛋,“解释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陈阿婆,说我是你的小男朋友……”
由于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面碗里去了。
“噢,这事儿啊。陈阿婆以前是做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呢。”
他好好奇哦,“做什么的啊?”
白杏嘬一口面,嚼了嚼,咽下去,眼波散着光,显得有点狡黠,“媒婆。”
“……”
怪不得夸他的时候……
“你也看出来了,她的职业病很严重。所以啊,要是我解释了,说不定会被强行凑成一对,还不如不解释。”
“噢……”语气难掩失望。
反正就,很想强行被凑成一对。
*
吃完了面,结了账,原路返回。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然——
苏影本来骑得好好的,一辆卡车突然就从小岔路开出来,径直撞过来——
苏影反应很快,跳下了自行车。卡车碾过来,自行车被撞倒了;他摔在地上,脸一寸寸地白了。
肇事的卡车跑了,白杏骑着车追了两步拍下证据,折回来,“你没事吧。”
苏影坐在地上,眸子里含着水,小脸白得不像话。
不是奶白,是近乎苍白的颜色。
白杏把自己的那辆自行车停在一边,蹲下,与他平视,“你怎么样?”
太阳很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苏影却在出冷汗。碎发都黏在额头上,显得楚楚可怜。
他摇头,唇色很淡,是近乎肉色的粉,“没事。”
白杏蹙眉。傻子才信。
她无视他说的没事,“哪里疼?”
“其实,就一点点疼……”
“你不说,我就一点一点摸了?”
他抿唇,“……在,脚腕和膝盖。”
白杏撩开他的右腿裤脚——
脚腕处微微的紫,红肿得不行。
是脚崴了,挺严重的。
她继续往上撩——
苏影一只手始终挡着右腿膝盖,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别看。”
她拍开他的手,裤子的膝盖处被磨破了,一片殷红渗出来,有些地方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了褐色。
她撩开裤子,膝盖上的皮肉破开,一片模糊的血色,带着些许的灰尘污渍。
磨破皮了,可能会感染。
他的左腿上也有磨破,但相比左边,是好看多了。
苏影把两只手都往后放,殊不知白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把他的手拽过来,动作放得很轻——
果不其然,手上也有伤。
苏影的手也很白,手指骨节分明,很漂亮的一双手。他手心的皮肤是肉粉色的,像猫咪的小肉垫,软软的,很可爱。
但他的手被路上的小颗粒,划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口子。小口子里一点一滴渗出血珠,红色液体满手皆是。
白色休闲卫衣的袖子上手肘处脏兮兮的,但不至于磨破。
她回头,看见了那辆被撞到变形的自行车,心惊肉跳。
——万一,万一那卡车撞到的是他……
她白了脸,看着他这一身的伤,不敢想下去,慌了神,“你,我……我,去打电话给嘉姐,让她来处理!”
她转身,低着头咬紧下唇。
松开时,下唇上有一个很重的血印。
真该死,她在慌什么。
她受过比这还重的伤,比如吊威亚掉下来的时候没弄好导致左腿腕骨骨折,比如手肘和下巴在拍戏的时候被别人“不小心”搞脱臼了……
那时候的她眼泪都不带掉一下,因为不会有人关心,所以她也不喊疼,就过去了。
现在倒好,别人受伤,她反倒比别人更慌。
真是越长大越没出息,她狠狠唾弃自己。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吐槽,怎么深呼吸,白杏拿着手机的手还是抖的。
可是,她想,可是,他痛觉很灵敏的。
他会不会已经要疼晕过去了,却还是假装没事,假装淡定,他会不会,会不会出血过多而亡……
慌乱使她忘记了微信通话,用的是最原始的通话方式——拨号。
她输入了好几次嘉姐的电话号码,却总按错键,一遍遍重新输。
她的眼神乱飘,看天空上太阳肉眼不可见的缓缓坠落,看红绿灯由黄变红再变绿,看花草树木随风飘摇,就不敢看他的样子。
她另一只手捏着衣摆,骨节泛白,看起来就很不镇定。
电话还没通。
会不会——
电话通了,白杏慌忙接听,声音有点抖,“苏影他,他出事了,我,你来帮我处理一下,快点。”
她以前打电话从来不说这么多话让别人懵掉的,她以前也从来不让别人来帮她处理事情的。
傻子都听得出来,白杏很紧张很紧张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