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殿坚固的殿门一直嘭嘭作响,却一动也不动。
「快开门,你们听到没有?刘秀,快给本宫开门!」康庭煊大叫,一边拼命敲着紧闭的殿门。
搓了搓有点发痛的手掌心,颓坐在门板上,叫得声音也哑了,康庭煊垂下头,母后从来未试过对他这般强硬过,只是为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在她的旨意下一直隐藏在他的殿中,为什么呢?
到底珍旭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母后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也不知现在珍旭怎样?她们应该不会对她用刑吧?
想到她的安危,康庭煊就更急着想出去,他首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丧气。
室内怎么静下来了?大概是殿下累了,隔着厚重的门板,刘秀细心察听室内的动静,每听到一声叫唤,他的心就猛地一跳,这回死定了。现在东宫的范围内全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他想帮太子也没可能。
「这回怎么办?」惠绢怕得缩起身子,停不了的一直在抖,刚才她怕得直奔出去找刘公公,所以没有一并被带回鳯祥殿。
「皇后娘娘有令,明午前不许打开殿门。」刘秀叹了口气,在宫中服侍多年,他看向开始泛白的天,感慨地说:「不过天亮前我们应该全部都会给调离这里了。」
偌大的鳯祥殿中,只剩几位宫女留守,尹珍旭眼神空洞,静默的垂首跪在地上。
主座上是高贵端丽的皇后徐皇后,脸上满是忧色。
「抬起头,让本宫看看妳的脸。」
尹珍旭听话的抬头,徐皇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弯身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托住跪在她跟前的尹珍旭的下巴。
本来雪白无瑕的脸,清晰的掌印一点也没有褪去,左边脸颊还肿起来。
「翠玉,妳下手太重了。」徐皇后蹙眉,轻声地责备。
「奴婢知罪,请娘娘责罚。」翠玉立即躬身认罪。
「去拿研香膏来。」徐皇后回过头问:「珍旭,这些年来为了煊儿,本宫知妳受了很多苦,但妳知道本宫为什么要阻止你们吗?」
「奴婢知道。」她低头响应,她只是人偶,该尽的责任是替太子挡灾,她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
「或许妳觉得本宫自私,但为了煊儿本宫不得不这样做,一直以来,本宫让妳居在煊儿的宫内的暗室,是想令妳能得到更大的能力去替煊儿挡灾治病,目的就是不想他受伤。」徐皇后满脸心痛地说。
听到皇后自责的话,尹珍旭摇头,她知道皇后对殿下的用心,而她也甘心这样做,只有替殿下挡灾,她远方的家人就可以得到一切生活上的保障,是她不对,不该奢想那不属于她的光明。
「珍旭,既然煊儿已经发现了妳,本宫就不能再让妳留在他的身边了,妳该明白为何本宫要妳离开,要是妳也喜欢煊儿,就不该让他为了妳自责,他是一定不会赞同本宫的做法,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他跟妳愈接近,他命中的病劫灾祸只会一直渡到妳身上,妳想想到他知道真相时会有多难受。」
「奴婢明白。」才回话,尹珍旭的眼眶即感到一阵热,脸好痛,连说话都感到疼痛,她秀丽的眉一直纠着,早已分不清痛的是脸还是心,但泪就是止不住,一滴滴的落在冰冷的云石地板上。原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是喜欢太子殿下的,一直都喜欢,喜欢他的温暖,喜欢他的光明,只要想到他会为自己而难过,她就忍不住心中的痛了。
「妳明白就好了,替她上药,再安置好她。」
宫人扶起她带走。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徐皇后感叹地想,这是最好的安排,不让他俩再见面,现在剩下的是要劝服固执的煊儿,让他对珍旭彻底死心。
正午时份,冬日的太阳暖暖照在东宫顶上。
一直没睡的康庭煊在门前候着,看到窗外的阳光都照到头上了,差不多是时候放他出去了吧。
等了许久,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宫门依令打开。
宫人们弯下身迎接,几个宫女捧着食物等待。
「刘秀呢?」康庭煊环视四周一眼,找不到从少照顾他的刘秀,眼前全是些陌生的宫女及下人。
「回太子殿下,刘公公已经调去别的宫了。」陈宫人礼貌地响应,其实不止刘秀,本来在东宫服侍的宫人全都调走了,不过这不是他该多事的地方。
母后居然这样做,调走了他的下人,康庭煊抿嘴不语,大步走到殿后的花园,穿过宛如迷宫的石林,直到殿后的一面宫墙前。
「殿下,您跑出来做什么?您还未用膳呢。」陈宫人与一票宫女莫名其妙地跟在主子的后头跑。
康庭煊不耐烦向身后的一排宫人吼道︰「本宫不吃,滚开!」
立在宫墙前,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暗门已经给封了,无论他如何踢如何按墙上的机关,都打不开曾经是暗门的地方,他泄愤似的狠狠地踢了宫墙几下,仍没有半点反应。
康庭煊心内惊道︰母后是想消灭证据吗?一件不漏全清理掉,连他身边的人也是。
陈宫人察看了下,看不明太子殿下在做什么,不断拍打着宫墙,不过看他脸色有异,只好静静地待在他身后。
「到鳯祥宫。」康庭煊低哑地说,因为晚上时一直在嘶喊,声音现在也恢复不过来。
康庭煊的步伐很急,他身后跟着大批的宫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殿下,请等等,小人还未通传……」守在鳯祥宫外的宫人来不及把话说完,太子已不理拦阻,正向属于皇后的殿里走去。
「太子殿下,别跑那么快。」陈宫人追得快断气,差点跟丢了,跟丢了就等于丢了脑袋,他可不想第一天上任就死了。
「你们全在外面等。」康庭煊下令那串麻烦的跟屁虫站住,他们一定是全是母后派来监视他的。
「母后,珍旭呢?妳将珍旭藏在那里?」刚踏进来,看到母后,也不拐弯,康庭煊直接地问,双眼因一夜未睡而布满血丝,他的目光不停在室内穿梭,却找不到他要见的人。
这个儿子就顾着自己爱的人,什么也不理,徐皇后眉头轻蹙,道:「皇儿着急什么?珍旭我已经派人送出宫了,她永远不会回来。」
「母后!妳要藏起她,我就自己出宫找。」康庭煊皱起眉,转身要走。
一定要快点找回珍旭,要不是可能更难找到,心里盘算一下,或者出宫找表哥帮忙。
「煊儿,别逼本宫出手,你也不希望她受伤吧。」徐皇后冷下脸警告,阻止了康庭煊离去的脚步。
康庭煊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母后,她竟然威胁他,有那个母亲会威胁自己的儿子?心里虽然气愤得很,他握住拳,努力忍住这口气。
「她还好吗?」心头压着大石似的,康庭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这时不能跟母后顶撞,他最需要知道是珍旭现在的安危。
看来她的儿子也不算太笨,还晓得适当时要退让,徐皇后整了整脸色,道:「她很好,我已经命人替她上药,没有大碍。」
「母后没骗儿臣?」康庭煊放了一半心,又怕母后是诓他,只是不想他出宫找人。
「你连母后的话也不相信吗?」徐皇后闭目压下心中倏升的火气,命道:「带她出来。」
「母后让儿臣见她吗?」听到召唤,康庭煊大喜,心急的到处张望。
宫人领命而去,不久,押了个宫女进来。
「奴婢参见……皇后、太子殿下。」惠绢气弱地说,在宫人的搀扶下勉强跪下,腰和屁股早已皮开肉绽,现在像火烧一样痛,因为隐瞒珍旭偷偷假扮常青以及太子一年多来一直闯进暗室的罪,她给打了三十个大板,只差没死在当场。
康庭煊认出她是照顾珍旭,胆小如鼠的宫女,就因为怕死,所以才一直没有将他供出来。
「珍旭呢?她在那?还好吗?」康庭煊一连问了好几个他关心的问题。
「回太子殿下…小姐很好,没事。」惠绢小心地响应,刚才给告知只可回报小姐的身体状况,其他太子殿下问的一切,都不可以回答,要不是她还有这点利用价值,就不可能捱板子就了事,早在刚才给直接打死了。
知道她现在没事,康庭煊的心稍稍放松一点,没事就好。
「煊儿,不要再想她了,你年纪也不少了,快点立妃生子,将来继承帝位。」见儿子脸色稍缓,徐皇后唠叨她最关心的事。
「儿臣求母后成全,儿臣只要珍旭一人,非她不娶。」婚姻这事他不打算妥协,他对其他女子也没兴趣。
徐皇后斥道:「别胡闹,现在的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岂是普通女子能当。」
康庭煊反驳道︰「母后,珍旭住在宫中多年,没有谁比她更懂得宫中的礼仪规矩,而且她一直受妳教导,诗书礼无一不晓,那些妇德什么的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徐皇后哑口,她也没想过,一个乡间女孩,养在宫中多年,会出落得这般美丽迷人,气质仪态比一些公主还要出色,以前怕她担不起皇儿命运中的劫,所以一直当她公主一样教授她各种知识,也给她一切公主所能拥有的待遇,只是不准她踏出暗室。
「煊儿,她不适合你,你们的关系愈深,受的伤害只会愈多。」徐皇后委婉地说。
「母后,妳为什么不给儿臣一个机会?」康庭煊语气急切,为什么她们都急着斩断两人的关系。
「煊儿,别跟我闹了,如果你还想见尹珍旭,就乖乖听话,表现得好,我会考虑让你们见面。」徐皇后头痛起来,现在不是说服儿子的时候,他始终年轻,感情用事,只有时间才可以令煊儿淡忘对尹珍旭的感情。
康庭煊默然不语,一脸倔强的表情立在殿中。
徐皇后端起皇后的威仪道︰「好了,本宫现在乏了,煊儿你先回去,好好想想。」
「皇后娘娘小心慢走。」翠玉恭身行礼,待徐皇后走进内室,才低声向太子殿下道:「殿下请回吧。」
啧!母后这明显是在敷衍他,康庭煊转身步出殿,在殿外的阶梯上跪了下来,以沙哑的声音大声喊道︰「求母后成全儿臣心愿,否则儿臣长跪不起。」
没料到太子殿下有这一招,翠玉一脸惶恐,却劝不退殿外跪着的太子殿下,只好进寝殿告诉徐皇后。
徐皇后抬手搓着眉心,这个儿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沉怒道︰「让他跪,跪到他受不了为止。」
三个多时辰后,鳯祥殿外起哄,一阵兵荒马乱。
宫人匆匆走进鳯祥殿内通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昏倒了。」
徐皇后坐在床上,手攥紧床沿,面色铁青,忙问︰「煊儿为何会突然昏倒?」
「太医正在诊治,请娘娘稍等。」宫人的头低得几乎贴着地板,如实报告。
过了一会,太医诊察过后,宫人再进来禀报说︰「回皇后娘娘,刚才太医说太子殿下一直未有进食,滴水未沾,加上休息不够,所以才会体力不支晕倒,只要适当休息,吃过东西,很快就会康复。」
徐皇后沉声吩咐︰「好,送他回东宫,等他醒来告诉他,他不用膳,他惦着的那个人也不会有任何食物,让他看着办。」
鳯祥宫内,翠玉端起精美的盘子,恭敬地递上微温的凉茶给皇后消消火。
翠玉建议道︰「娘娘请息怒,殿下只是年少无知,被美色所迷惑,等过些日子这事儿淡了,帮太子办一场选亲大会,让太子跟臣子们的女儿们见上面,就不会记得那丫头了。」不能否认,尹珍旭的确是少见的绝色美人,太子殿下会被吸引也不奇怪。
徐皇后舒了舒眉头,接了茶,啜了口,缓道:「也对,煊儿都没见过几个闺秀,自是不懂,就按妳的话去办。」
冬日的夜很快降临,宫门外一片黑暗,就如某些人的内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