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不久,徐皇后接到这二十天来最好的一个消息,有几个神秘人将尹珍旭送到她哥哥的将军府中。
为了杜绝有人再打尹珍旭的主意,徐将军与儿子徐凌放合谋,故意放出风声,假装抢回尹珍旭后,要将她带出城外安置,成功引来几方的追兵,双方追逐间,趁机制造了一场意外,混乱间载人的马车坠下悬崖,马车里早备了一具年龄与尹珍旭相近的女尸,马车从高处坠下,早已支离破碎,女子尸身与样貌崖壁划得看不出原样,即使想确认也没有办法。
之后,徐将军让人好生安葬那具尸体,外间的人都猜测这死者身份特殊,也让那些对手歇下了捉尹珍旭的心思。
安然无恙的尹珍旭静静坐在窗前的榻上,向着大开的窗户发呆,如画般的眉眼像是个仙女一样恬静无瑕。
午时都过了三刻,她身边两个小婢脸带愁容,虽然她们伺候的小姐人又漂亮,脾气又好,但每次吃饭的时间都令她们苦恼不己,小姐食量小,每餐只吃几口,无论她们怎么劝小姐也不肯多吃一口她们送来的膳食。
这是徐家位于城中的一处别院,院内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考究,可惜新入住的主人并没有心情欣赏。
徐凌放刚步进来,看到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食物,命婢女们撤下枱上已凉的食物,换些新鲜的点心果品上来。
看到来人,尹珍旭想起身行礼,却被抬手阻止。
徐凌放问︰「尹姑娘不必多礼了,这几天住着还习惯吗?」
这里可是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装饰的,雅致温暖,挂了些字画,放了很多姑娘们喜欢的小玩意小饰物,门外更特意植了一棵大大的桃树。
尹珍旭淡笑道︰「谢谢小徐将军的安排,未知我私下要求小徐将军帮忙查的事结果如何?」自从获救后,她见过一次徐大将军,之后一直都是由太子殿下的表哥小徐将军来照顾她,所以她私下请小徐将军帮她查一下关于她家人的事。虽然听丽妃说过,但她未完全相信她的话,与皇后相处这些年,皇后并不是一个心肠恶毒之人,而且经过好几天的沉淀,她已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她只想知道真相,不想随便被人蒙骗,即使结果可能伤心难过。
因为尹珍旭交待,这事不许让别人知道,徐凌放连父亲也没有告诉,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查明这事,有尹珍旭所说的数据,要找起来并不困难,他瞄了眼在园外候命的两个大夫,才将事实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七年多前南方发了一场大瘟疫,听说那场瘟疫是由南边的邻国传来,那时邻国也死了不少人,当时南边边镜几个城镇都受到波及,一些小村落更是严重的疫区,幸好那场瘟疫并没有漫延至北方,所以皇城没有受到影响。那时皇上立即拨银账灾抗疫,经过这些年整片地区才渐渐恢复过来。
「妳的家人就是死在那场瘟疫之中,姑姑收到消息后,便派人厚葬了他们,妳如果不相信,也可以出去打听,不过一定要有人跟着。」徐凌放真诚地说,他当然有听闻丽妃为了要尹珍旭合作而陷害皇后娘娘,要是尹姑娘不信他这个外甥的话也情有可原。
尹珍旭平静地听着徐凌放所说的一切,片刻,她才开口,说︰「谢过小徐将军帮忙查证,珍旭明白了,这事也拜托不要说出去,包括太子殿下。」幸好她的家人只是因病去世,并不是真如丽妃所说遭人毒手。
徐凌放颌首表示同意。
这时婢女端来了果盘及点心进来,尹珍旭只是看了一眼便摇头示意放下。
徐凌放说︰「尹姑娘,是府上的饭菜不合口味吗?怎么妳都不愿意多吃一点。」
尹珍旭愕然,没想过看来不会多管闲事的小徐将军会来管她吃饭没有,她摇摇头,说︰「不,我只是没胃口。」
徐凌放怎会看不穿尹珍旭在想什么,只好解释道︰「之前姑姑放妳出宫时,表弟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妳,又怕妳不吃饭,怕妳会饿着,怕妳瘦了,怕妳睡不好,怕妳不习惯,不断叮嘱这叮嘱那,在我耳边说了又说,听得我耳朵快生茧,只是中途出了意外,这些事也担搁了下来。」
尹珍旭想象太子殿下如何缠住小徐将军说个不停,就忍不住发笑。
「妳也知道我的为难之处,之前为了隐瞒庭煊妳被抓走的事实,我说了多少话哄他,现在妳却不给面子,嫌弃我府上的饭菜。」徐凌放说得一脸遗憾。
尹珍旭失踪期间,皇后娘娘为了要瞒住太子殿下,费了多大心机,就怕那小子知道消息发起疯来不知会干些什么来,那时他还要假装尹姑娘已经安置在他那里,不断向表弟撒谎,那段时间别说进宫,连宫外都怕让表弟逮到,万一这事捅出来要怎算好。
尹珍旭轻笑着说︰「好了,我以后尽量多吃一点。」
「这就对了,妳也不想我请庭煊出宫盯着妳吃饭吧。」徐凌放端起放在桌上的果盘,放在她身侧的几上,最少也要看着她吃下几块,他也好交差啊。
知道了真相,压在心底多日的石头总算放下,尹珍旭不断提醒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她举起手拿起一块切好的梨子送进口中。
看她终于肯吃,徐凌放暗暗舒了口气,他还怕这姑娘要与表弟比固执,表弟的固执可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若是这样他就不干了,换人来做好了。
同一时间,御书房中。
待处理好一切公务,张公公一并交待了之后徐家的安排后,便低头提醒︰「陛下,真要保守秘密的话,最好的方法还是斩草除根。」
康友同放下手中的折子,叹了口气,「这是煊儿喜欢的姑娘,暂且留着她的命吧。」作为一个皇帝他是不该有太多的同情心,但作为一个父亲,私心里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快乐,尤其这个儿子是那个人盼了好久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他是皇帝,宫中所有的动向都瞒不过他,后宫的事他一向是不干涉的,只是此次的事闹得有点大,那个人也憔悴了不少,他只好出手,也要替她保住后位。
跟随圣上多年,张公公当然明白圣上的心意,没再多言,低头退出门去。
康庭煊刚满十八不久,皇帝康友同得了重病,病情恶化得十分快,谁也没料到只是两个月光景便病入膏肓,群医束手无策。
昭阳殿外,除了大批的侍卫守着外,也有很多太医穿梭其中。
眼看皇帝的身体日益衰弱,身为太子的康庭煊负起监国的责任,早在他十七岁起便开始辅政,所以适应得很快,即使事务繁忙,他的能力还是得到大臣们的推崇与赞赏。
新年过后,冬雪还未融尽,皇帝身体已经返魂乏术,弥留之际,一众妃子与皇子皇女都在殿内候着,结果,他只召了皇后一人进寝室。
徐皇后两眼略显红肿,少了平时的雍容华贵,她跪在榻边,以往那支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掌此刻虚弱的任她握在手里,徐皇后的心没来由一紧。
「陛下召臣妾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她忍住喉口的哽咽道。
康友同缓了口气,他这场病来得凶,也自知大限将至,但无论怎样也要将心里的话说完他才可以咽下这口气。
「善蓉…对不起,朕知道的,知道这些年辛苦妳,对不起……」
说完这一句,康友同缓缓闭起双眼,手无力的滑落在榻上,旁边的太医见情况不对,立即抢上前救治。
听到陛下的话,徐皇后惊呆了,没有察觉宫婢已经扶起了她,退往一旁,善蓉是她的闺名,陛下……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唤她了,他们成婚的第一年,两人如胶似漆,还幸运的怀了孩子,可惜她小产了,之后陛下便对她冷淡下来,她还以为陛下喜新嫌旧,已经不喜欢她,所以直到她诞下煊儿,一直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宫中地位不保,却想不到陛下原来一直都念着她。
徐皇后忽然醒过来,望着眼前忙碌的太医,想扑过去抱住这个她放在心上二十多年的男人,却被身边的宫婢拉住,她不断哭,眼泪不停的落,口里不停说着︰「陛下…别走…陛下……」
从内室传来凄厉的哭喊声,跪在门外的妃子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少都不停的抹着眼泪。
丽妃也在当中,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内室的门,眼里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最后召见的不是最宠爱的她,而是皇后。
在一片哀凄的气氛下,皇帝驾崩,终年四十三岁,同年太子继位,改国号长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