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双殿中,丽妃埋在儿子的肩头上哭得死去活来,没想到陛下会因急病过世,从发现患病至离世才四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的大计,什么也全落空了,最过份的是陛下最后召见的竟是皇后,而不是她。她好恨!只因她的身份不配吗?
「母妃别哭了。」康庭烨轻拍丽妃的背,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再奢求就是妄想,贪心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丽妃抬起头来,早已没了往日的艳色,剩下的都是憔悴,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最后见的竟然是那个贱人?只因我出身低吗?」那个处处与她作对,霸占了后位二十多年的女人。
康庭烨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立刻遣退了身边的人到门外候着,生怕母妃再乱说话,他用力捉住丽妃的双肩,沉声道︰「母妃,太子已登基为帝,她已是皇太后,这些话以后别再乱说。」
「我没胡说,陛下最爱的人明明是我!」丽妃悲愤道,却挣不开儿子的手。
康庭烨在来清双殿之前,已经打听过,父皇最后跟皇后娘娘所说的话是什么,当时满室都是伺候的公公、宫女以及太医,这些事要瞒也瞒不过,结果居然是那三个字,联想父皇这么多年来的态度,也许父皇最爱的一直都是徐皇后。他听闻徐皇后小产是遭人暗害的,自此,父皇便开始疏远皇后,或许这是对徐皇后的保护。当年国内的四大家族中,徐皇后背后是四大家族中的徐家,其余三个家族的人都稳坐妃子的位置,唯有他的母妃是没有家族背景的,父皇为了维持各大家族的利益与势力平衡,对三位妃子及皇后都采取不冷不热的态度,比较起来,他母妃就变得比较得宠。
只是这么多年,各宫的妃子想尽办法,却没有人能动摇皇后的位置,如果说没有父皇的手笔他是不会相信的。
康庭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母妃,妳听清楚我所说的话,父皇他……」
康庭烨将他所知的观察到的都跟丽妃说了一遍,丽妃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这么多年来的宠爱都是她的错觉吗?都是利用她吗?有些事情她只是没有想,并不是全然不知的,后宫中,虽然陛下来得最多是她的清双宫,但陛下的态度从来都缺乏热情,她曾想过可能陛下天性寡冷,回想以前每当她说皇后坏话时,陛下都是一副厌烦的表情,她还以为陛下讨厌皇后,可能事实刚好相反,这不是正好印证了儿子的臆测!
「不可能!陛下爱的是我。」即使可能是假的又怎样,只要她不承认,那就永远不是事实,丽妃凄惨一笑。
「母妃!」康庭烨心头一紧,抱住自己的母亲,柔声安抚道︰「母妃,别多想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太子殿下会是一个好皇帝。」
丽妃的头埋在儿子的怀中痛哭,眼里心里只剩下恨,我儿不能继承皇位又怎样?我要妳们母子俩都没有好结果!
康庭煊自登基以来,便派了身边的亲信收回丽妃娘娘的父亲,东边边强将军的兵权,几个大家族的关系在京中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收拾不了,所以他先向丽妃下手,捻断那些人无谓的想望,朝代更迭初期,最容易引发内乱,这样做也是为了保住三皇兄。没有了任何背景倚靠的三皇兄不会成为威胁,对其他皇子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要他没有不该有的野心,他不介意养着一个闲散王爷。
丽妃心底妒恨交加,凭什么要削了她父亲的权?心内的恨使她开始没了理智,这时婉妃送来了一份大礼,一份能让人痛苦万分的毒药。
先帝驾崩,徐皇后正式晋升为皇太后后,康庭煊接手政务四个月后,才有空着手处理后宫,依照旧例他遣散后宫,有子嗣的嫔妃,就送出宫外由儿子尽孝奉养,没有子嗣的嫔妃,则全送到郊外的道观为先帝祈福,在观里渡过余生。
除了送去道观的嫔妃统一送走,康庭煊下令那些由皇子奉养的嫔妃要在一个月内全部离开,四妃中的婉妃得令后三天便搬离了皇宫,仪妃也在几天后便离宫到二皇子的府中,德妃因没有子嗣,已送到道观中,最后的丽妃,却在快要一个月的期限时,正式向已贵为太后的徐太后辞行。
成为了太后,徐太后搬到慈恩宫中居住,经过快两个月的平复,她已经平静了许多,儿子也顺利登基为王,高坐在主位上的徐太后更显得高贵而遥不可及。
丽妃收起眼内骤起的精光,为何这个女人可以如此风光?轻易得到一切,不论家世背景,以至后位都垂手可得,老天实在太不公平!
「请太后娘娘恕罪,在宫中生活多年,知道要离开还有些不习惯。」丽妃脸上带着一些落寞,手上的动作没停,她出身比较差,没有那些世家千金琴棋书画的本领,只有一手烹茶技术可以上得枱面,特别向太后恩准在太后娘娘面前献一次艺,这也许是她在宫里最后一次泡的茶。
徐太后点头,在宫中斗了二十多年,她们奉为主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心内无不唏嘘,不无想起以前各妃嫔针锋相对的时候,大部份的嫔妃已遣出宫,后宫现在都显得冷清,只愿儿子能尽快充实后宫,也让她快点抱上孙儿。
暗红色的茶壶已经用热水温好,将滚烫的水倒进壶中,沸水滑过壶身,透出光亮润泽的色彩,丽妃心内算好时间,熟练地提起茶壶,以行云流水般的手法将茶水添在每一个杯中,每杯只添三分满,壶内再添热水,重复泡三次,每一泡的茶水都平均落在每杯中,茶味刚好浓淡合宜。
淡淡的茶香飘荡在慈恩殿的正厅中,丽妃将茶杯放在托盘上,让宫女端去检查,再呈去给太后娘娘,此时殿外传来了通报的声音,陛下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康庭煊通报后进来,意外看到丽妃在场。
丽妃敛去了所有情绪,表情无波地向新帝下跪行礼,在一声免礼后便坐回烹茶的桌前。
康庭煊在母后下首的位置坐下,眼神疑惑地看向丽妃,徐太后好心解释道︰「丽妹妹是来辞行,她今天会搬到宫外的端王府去,说离开前让我尝尝她泡的茶。」
宫女将检查过的几杯茶端上来,茶色清晰,徐太后小小的呷了一口,茶味入口带点苦涩,接着是喉口回甘,微甜的滋味在舌上久久不散,细细地赞了声︰「好茶。」
康庭煊也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
丽妃牵起进来的第一个笑容道︰「妹妹还带了几款点心配茶,请太后娘娘品尝。」
宫女将几款端出来,分盘放在太后与皇帝旁边的几上。
康庭煊瞥了眼,眼光定在碟上的山楂糕上,这是珍旭爱吃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他们已有多久没见呢?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他亲政不久,有好多政事杂务要处理,忙得头昏脑胀,都没时间去想她。父皇离世,他正式登基,便迁出东宫搬进父皇以前所住的照阳宫中,他与珍旭的回忆多在东宫之中,怕自己触景伤情,他差点让人封了东宫,但还是下不了决心,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会独自一人走回东宫,在东宫的后花园中徘徊,可是那里永远没有了那道窈窕的倩影。
他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执起了那块山楂糕送进嘴边,酸酸的,其实他从来不喜欢酸味的食品,因珍旭喜欢,所以东宫常备有这款点心,有时他想她时,也会吃上一两口。
康庭煊咽下那块糕点后不久,腹内传来阵阵绞痛,面色刷地发白,摸着剧痛的肚子,弯着腰扶着一旁的桌几巍颤颤的站起来,几上的茶杯给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丽妃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毫不掩饰她的喜悦之情,抬手指着康庭煊,道︰「哈哈!你们也有这一天,我要你们全都死,太后妳就好好看着皇上如何死吧,我虽然争不过妳,妳也救不了妳儿子,我要让妳痛苦一世。」
接着是一轮疯狂的笑声,在她猖獗地笑时,旁边的宫人已经上前捉住她,押在地上。
徐太后霍地站起来,怒骂道︰「放肆,妳这个歹毒的女人居然敢毒害皇上,若皇上有什么不测,本宫要妳儿子陪葬。」
「这事与我皇儿无关,妳就杀了我吧!杀了我!」丽妃吼叫着,她的声音响彻整个慈恩宫,报复成功的快感忽然被儿子的安危冲淡了几分,为了报仇,她早已视死如归,只是她的儿子是无辜的。
「这事妳休想脱罪,妳儿子也是,快!将人押进大牢里,快点去寻太医进来。」徐太后眼里已出现血丝,他的儿子要比任何人都重要,气怒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慢着,母后,我没事。」本来弯着腰十分痛苦的康庭煊站直了身子,面色还是有点苍白,但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冷笑一声,盯着丽妃说︰「丽太妃,妳以为朕会中妳的毒计吗?为了今天的计划妳也费了不少苦心吧,朕也正好趁机清除掉妳们留在宫中的眼线。」
「没可能!您没可能没中毒!您喝了茶还吃了……骗人!您是骗人的!」发现康庭煊没事,丽妃歇斯底里地起来,不断重复着骗人的话。
「丽太妃企图毒害当今皇上,褫夺太妃位份,押去冷宫关着,她的儿子端王爷禁足不准离开端王府。」
康庭煊冷声下令,大手一挥定了,直到看着丽妃押离慈恩宫,徐太后才慢慢走近康庭煊,小心地问︰「皇上,您没事吧?」
康庭煊额上的冷汗不停在流,唇上的血色一下子抽干了一样,刚才他是强忍着不适撑下去的,他脚步轻浮,伸手抓住母后的胳膊稳住身体,低声道︰「让宫人们全部出去。」
徐太后顿时明白了什么,命所有宫人全出殿外候着,只留下两个心腹,康庭煊痛得差点跪下来,气弱地向母后说︰「母后……别惊动任何人,让黄太医过来,还有召舅舅进宫来。」
现在正值新帝登基,政局刚稳定,实在不宜传出什么不利的传闻或影响朝堂安稳的消息,若朝局动荡,或会引起其他有野心的人兴兵作乱,万一他不能出来主持大局,到时受害的也只会是国内的百姓。
徐太后忍住心中的伤痛,照着儿子的要求静默地进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