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东宫寝殿之中,康庭煊抱住没什么重量的尹珍旭,瑰丽漂亮的淡紫色衣裙在她身上显得有点松兮,腰上配了一条淡金色的腰带,腰肢瘦得不盈一握。
徐凌放与一个暗红衣裙的巫女走进来,看到一脸严肃冷沉的康庭煊,问︰「齐夫人已在殿角四周布好了阵,陛下真的不用她留下来帮忙?」
齐夫人个子不高,满头银丝,只是面色红润有光泽,倒想不到她与巫术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上次送珍旭出宫后,康庭煊让徐凌放去查关于人偶的事时偶然遇上,也不会猜到她居然与胡大姑是同门师姊妹,她们所习的巫术是同一宗的,可是齐夫人也没能解开他跟珍旭身上的连系,所以康庭煊没有再留心在这人身上,想不到现在却用得着。
齐夫人将作法的步骤与方法告诉了康庭煊,可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来将病移到己身,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不用,都出去吧。」康庭煊打发了他们,因为他与珍旭的命运早已连系一起,只需将心诀口法告诉他,凭他的精神力去支持这场法事即可,但效果如何则要看运气了,他始于没有珍旭多年修习的巫力能比。
康庭煊看着躺在他怀中的人儿,灰白的脸上是轻锁的眉心,他眉头不觉皱紧,因为大家都知此毒折磨人,为了不让珍旭在最后这段日子太过痛苦,康庭烨用了最极端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这毒也是凶猛,与螓丝毒碰在一起竟会令人昏睡,也很伤根本,这也是太医不敢用的方法,万一龙体受损,谁也担待不起。
尹珍旭自知无救,同意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来缓和毒发的痛苦,她睡了整整七天,每天只由女婢喂些保养的汤水、米水等来勉强维持她虚弱的生命。
康庭煊抬手轻扫她秀丽的眉,滑过她柔嫩的脸颊,落到她小巧的下巴,抬起,轻吻上那已无血色的苍白唇瓣,柔软而冰冷,她像一个死人一样,静默无声,他握起她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紧扣,低声在她耳边道︰「妳的苦,我不会让妳独自承受,咱们一起来分担吧。」
他低念咒语,心里祈愿,珍旭妳一定要醒来,妳不可以丢下我一个。
朦胧间,尹珍旭好像听到康庭煊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可是却睁不开眼睛,不久她又沉沉睡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十天前,康庭煊试图将珍旭身上一半的毒转回自己的身上,可惜只成功转了三成的毒回自己身上,这样分摊了毒性,可以延迟毒发时间,他已加紧让人去寻解药,只要珍旭能够撑到找齐解药,那么他们俩人都会得救。
这三成的毒也够让他受了,他先解了身上用来克制螓丝毒的毒素,令自己不再昏昏沉沉,可是清醒却让螓丝毒变得凶猛,身子不时会出现痉挛呕心,偶尔还会吐口浊血或流鼻血,这些苦他还是能忍。
康庭煊将尹珍旭搂在怀中,含了一口肉汤,欺身贴上她的唇,以舌尖顶开她的贝齿,将汤水渡进她的口中,这样一口一口的喂,为了让她维持生命,他又喂了一碗蜜水,看着她平静的睡容,他就可以忽略身上的痛楚。
门外传来了刘秀的声音,康庭煊站起来,放下床上的帐子,命旁边两个宫女好好照顾床上的女子,他便步出去。
徐凌放站在东宫的大厅之中,看到康庭煊一脸青白,额上满是细汗,忍不住说︰「您怎么又跑过来?尹姑娘我们会照顾好的,御医不是说让您别到处乱跑,在昭阳殿静养吗?只要时机一到,我们拿下安王,剩下的只是寻到解药就行。」
康庭煊捂住脑袋,喉口传来腥甜的味道,强忍着全身肌肉传来抽搐的痛,他往最近的椅上坐下来,以手背擦过嘴角,缓了一会才说︰「不怕,这样清醒地痛着也好,待收拾了安王,朕会将这份痛苦百倍还给他,事情进行得怎样?」
徐凌放说︰「一切如您所料,赵明丽所坐的马车才出宫,本该是向城门的方向离开的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暗巷后不久,便驶向婉妃娘家的公爵府邸,她也是聪明的,没有直接找上安王,之后安王收到他外公的消息,已经加快了脚步召集兵力集结在王城附近。大概是今晚,最迟明晚,他就会起兵做反,因为他没有时间了。微臣父亲在城里城外都布置了人手,只要他行动,很快就会落入我们的圈套之中。」
安王等不及的原因是不能让皇帝驾崩后公布遗诏,万一九皇子登基,徐家一定会防得滴水不漏,到时就未必那么容易可以下手除掉小皇帝,而有小皇帝在手的徐家就能够轻易成为北国的第一大家族。
康庭煊闭起眼嘱咐道︰「这两天一定要确保珍旭与母后的安全。」
徐凌放点头应了,他知道庭煊最不放心是什么,已经暗中加派了人手守着这两个宫殿。
康庭煊将珍旭放在东宫,因为他知道他所住的昭阳宫注定要有一场恶战,康庭煊勾起唇角,没有掩饰眼中的阴狠冷意,他从来不是一个和善之人,但人不犯他他也不会冒犯他人,只是这次是安王硬要撞上来,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月圆的晚上,明亮的月光照在宫中的主道之上,一向平静的皇宫,传来吵杂的呼喊声与打闹声,刀枪剑戟、人们的撕杀声此起彼落,血腥味混和夜风飘落宫墙之内,安王带着大队人马从西面的宫门一路杀到皇帝所居住的昭阳宫之中。
昭阳宫门外,通往昭阳殿的台阶上,禁卫军与安王的人马杀得遍地是血,鲜血从台阶上一级级的往下流,染红了半条阶梯。
徐凌放推开殿门,居高临下俯视杀得双目通红的众人,厉声喝道︰「大胆安王,竟带兵闯进皇宫意图谋反!」
安王双目赤红,满身杀意,他手握长剑,面上犹带着几点血迹,义正词严地道︰「哼!本王看意图谋反的是你们徐家,隐瞒皇上中毒的消息,是想把持朝政吗?」
徐凌放瞇眼,声音冷了几分道︰「到底谁才是反贼?趁皇上身体有恙杀入宫中是何用意?」
安王不理会徐凌放的嘲讽,体内一股热血沸腾,对权力的欲望遮蔽了他的理智,他高举手中的剑,朝身后的同伙们大声说︰「皇上受他们胁逼困在宫中,我们杀进去,救陛下出来。」
这时一个最好的时机,皇帝病重,不能亲自出来解释,只要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进去,即使皇上尚未毒发,他也可以补上一刀,到时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徐家头上,还可以趁机铲除徐家,一举两得。此番跟他血洗皇城的同伙都是功臣,安王还另外派了一批人去慈恩宫,打算趁乱杀了徐太后,太后一死,年幼的九皇子也不足为患,以后就是他们霍家的天下。
双方人马又杀成一片,有侍卫闪身至徐凌放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徐凌放往杀得眼红的安王看去,不住冷笑,安王的意图很明显,趁皇上病危,没法子出面澄清,就藉这场宫乱将所有碍事的人趁机除掉,再安插罪名给他们徐家。
就在双方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昭阳殿门大开,火光下,映出康庭煊坚毅的脸与挺拔的身影,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袍子缓步走出来,他双手背身后,立在阶梯之上,面容冷肃威严,那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安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朕命镇国将军速速将叛贼捉拿。」康庭煊朗声下令,手臂高举,一排弓箭手从昭阳宫出来,左右两侧一致排好,箭头向着安王等人,他要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要坐实安王谋反,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抽出所有跟他有关的人出来。
「臣听令。」康庭煊的舅舅镇国将军徐怀息不知从那里走出来,半跪在皇上身前接令,转头站起来面向场中混战的众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全身黑色铠甲威压全场,他身后跟着一批穿着铠甲的士兵,将战场中的人团团围住。
情势逆转,安王脸色发白,他们不是已派人在宫外牵制住镇国将军吗?他怎会在此出现?仰头看着安然无恙的皇上就知自己中计,即使事败,他也没打算束手就擒,带着一班人企图杀出宫。
康庭煊那能如他的意,命人上前包围,特别指明要生擒安王,他一早看准安王正值用人之祭,安插了一些人手到安王的身边,这短时间不能获得安王的信任,但传递错误的消息,拖些后腿,还是挺管用的,以为牵制住他的舅舅就万无一失了吗?简直是妄想。
镇国将军一到,双方的局势瞬间扭转过来,镇国将军氅下全是上过战场的兵士,神勇非常,本来还势均力敌的两方,安王瞬即成了捱打的一方,打闹的声音渐止,负隅顽抗的安王最终不敌就擒。
康庭煊站在那里看到一半,确定安王绝对逃不掉,才转身回到昭阳殿之中。
徐凌放早已悄然无声的来到康庭煊身侧,留心着康庭煊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突然倒下,看着他额上已经渗出薄汗,幸好已深的夜色没有反映康庭煊渐渐苍白的面色,待一步入殿中,殿门关上的一刻便倒下,徐凌放快手扶住颓然倒下不断抽搐的人。
康庭煊的嘴角在流血,这已是他能忍耐的极限,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无恙才能稳住现在的局势。
「您还好吗?」徐凌放扶住康庭煊,跟刘秀一起将他扶到内室的床上,让早在殿内候命的黄太医看诊。
康庭煊靠在床头坐好,拉开徐凌放的手,蹙着眉吩咐道︰「看着外面确定已将安王关起来。」他不可能冒任何一丝的风险,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害得他跟珍旭这么惨的人离开。
徐凌放无奈点头,说︰「外面有微臣的爹在,您放心好了,定不负陛下所望,先休息一下。」
康庭煊颔首,最后吩咐道︰「将安王送进天牢后,他在城内的余党务必要全部揪出来,反抗的全杀了,不用留手,记住,所有与霍家有关系的人全部给我捉回来。」
他说过他要安王整个家族陪葬,便一个也不放过。
北国的夺位风波,很快便平息,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的霍家一夜之间无声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