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酉时,全院师生在即墨东城门汇合后,便有教员引领着向大海方向漫步而去。
不久行至海滩,岸边早已叠起四大堆原木。
四堂学子各自围着木堆坐了,便有教员分发小食、薄酒。众人各自谈天观海。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篝火燃起,鼓乐齐鸣。
不少学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好不欢乐。陈彤也牵起尚铭,加入到舞者圈中,一时欢乐,忘乎所以。
一曲奏毕,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墨院长手持一支铜樽,踱步至四堆篝火中间,朗声说道:“一个月来,诸位学子辛苦了!本院先敬诸君一杯!”
学子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为这一声辛苦,也为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与收获。
墨院长继而说道:“此番即墨修学,诸位亲身体会了何为行军,何为战斗;与此同时,本院希望诸君也对为何行军,为何战斗有了自己的感悟。”
“墨者行会,是一个严苛得有些过分的组织,即便称之为军队亦不为过。令行禁止,军法如山,是一支军队保有战斗力所必须。而墨家却讲‘兼爱’、‘非攻’,对黎民百姓宽厚无比。如欲予之,必先取之。墨家想与在座弟子一同创造一个太平宽厚的盛世,所以,在功成之前,本尊身为上墨,欲借尔等性命与自由一用,诸君可愿与我偕行?!”
“与子偕行,吾等影从!与子偕行,吾等影从!”
一时群情激昂。
墨非冀继续说道:“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若为天下计,壮士何所憾!”
吟罢,躬身向四下一揖至地,起身道:“非冀在此谢过诸君,咱们同饮一杯!”
众人齐齐举樽痛饮,皆热血沸腾,直欲即刻为上墨大人慷慨赴死。
突然一声凤鸣,一道火光从海面上直射苍穹,继而炸裂出一簇绚烂的烟火;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数艘海船上燃放起烟花。
鼓乐声又起,奏出振奋激昂的曲调。伴随着一道道烟花,响彻东海之滨。
……
……
……
翌日辰时,墨家子弟军整装待发。
一列列健足手牵骏马,身穿轻甲劲装,背着“三足乌”重弩,腰悬铁镞箭袋与青铜短剑。精神抖擞,好不威武!
墨院长走出驿馆,跨上骏马,一声喝令:“上马!启程!”
一马当先,向城西奔驰。
此番回临淄,不再需要艰苦行军,而是全体从即墨骑马出发。并非是墨大院长体恤学子们辛苦,而是因为吕望新式学堂十日后便要开始期末大考了,如此才能在冬至如期结束这一学期。
路程只用了三天,一行人马便于入夜前返回了临淄城。一路畅快奔驰,比之赶赴即墨的行军之路,不知轻松了多少,因此众人心境都非常明快。回到书院,学子们先将马匹、装备逐一按规矩归还妥当,便各自回府。教员们传下通告:明日巳时,照常开学复课。
尚铭回到府上,见管家刚好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便上前问候。老管家多日不见这位小主人,也是分外欣喜。
便说道:“公子此次游学辛苦了。特别是昨日秋猎,收获颇丰啊!方才小人刚见过老爷,哎呦!大人他别提多高兴了。这不,让小的把公子猎获的鹿首、野猪和一整张熊皮带回府上,制成标本,装饰在正厅里呢!公子你是知道的,咱们墨府里哪放过什么像样的饰物啊,这下可好,直接把这些个宝贝摆进正厅了,哈哈!老朽才不管旁人觉得好看不好看呢,老爷说合适就合适。”
说罢告辞,笑着忙活取了。
墨尚铭心下温暖,去账房支了些金钱,打算晚膳后去市集,也给养父大人选件礼物,聊表心意。
……
话说墨非冀回到临淄,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也不回府,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张先生府上。张老先生看到风尘仆仆的墨非冀,微讶道:“即墨游学一路辛苦了,怎么一回来就来老夫府上了,可有要事?”
墨非冀神秘一笑,“请您看样东西。”问道:“府上有暗室吧?”
张老先生见他像个小孩子般兴奋,便笑道:“随老夫来吧。”
说罢,便引了墨非冀到书房,挪动书简机关,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两人入内,以火折点亮蜡烛,关好暗门。墨非冀便取出了包裹中的盒子,盖子掀开——张老先生的眼中青光闪耀。
“这、这、这……此乃何物?”
“据说是龙蛋。”
于是,便把今日见闻说与张老先生听。末了问道:“师兄怎么看?咱们华夏神州可有类似传闻?”
张老先生沉吟道:“自然是有的,而且你也知晓啊。上古四象守护神兽:东木青龙、西金白虎、南火朱雀、北水玄武。这故事中的龙神大人,只怕即是青龙啊!”
墨非冀一怔,没想到自己随意借来取名的四圣兽之一,便是龙神,当真是一语成谶。
张老先生又道:“故老相传,五德终始之说,乃是以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行,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历史变迁,王朝兴替,皆与之相关。据称千古一帝的黄帝,即为土德;其后传了数代,至尧水、舜土,夏禹木德,商汤金德,周文王火德。”
“当今七雄也都崇尚此说:
比如咱们齐国,在春秋时期,以天子德性为德性,旗帜和服饰都是红色的。到了田齐时代,为了显示与前代不同,齐国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因此,旗帜和服饰颜色都是紫色;
魏、韩、赵三家分晋。其中,魏国自认继承的是晋国正统的火德,服饰和旗帜都是红色的;
韩国为了表示自己特立独行的德性,推演出木德,旗帜和服饰都是青色的;
赵国则推演出“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的火木德,旗帜的颜色是七分红色,三分青色;
楚国是蛮夷自立后被册封的诸侯国,之前是旗帜有五色,服饰是杂色。到了战国,楚国推演出自己是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服饰和旗帜也都改成了土黄色;
最特殊的是燕国。燕国推演出“燕临北海,天赋水德”,燕国的旗帜和服饰却选了海蓝色;
至于秦国,则是举国都崇尚黑色。秦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杂役奴仆穿的都是黑色为主的衣服,旗帜也是如此。想来是与当年秦文公曾经猎获过一条黑龙的传说有关,因此也是崇尚水德。
若是当真相信这五德终始说,继承周朝者,应该具有同样的火德;而取周而代之者,必然具有水德。
除了土德之外,其余四德或许与守护圣兽有些关系。具体如何,老夫确实不知。”
墨非冀略微有些遗憾,道:“即便有些影响,也应该是朱雀和玄武的事情,不干青龙什么事儿……我看也没必要冒险出海去寻它了。”
张老先生笑道:“倒也不必灰心。毕竟这枚龙蛋已经实属难得,咱们虽然不知晓各中玄机,但老夫想有人可能知道。”
墨非冀眼中又亮了,忙问道:“大师兄就别买关子了,如此高人,何处去寻?”
先生道:“巫山!”
“此处从前一直是楚国领土,现在秦国掌中。据传从伏羲、女娲时代起,即是华夏各州大巫师的集会之所。如今巫者衰微,便只留下这一处传承。老夫年轻时游历天下,曾造访过巫山观星台,从那里瞻仰宇宙洪荒,与寻常之地夜观星象的感受相比,自是大不相同。”
墨非冀拱手道:“多亏有师兄指点。不然,非冀不知要空耗多少时日。如此看来,明年春天,巡演天下的行程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