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食物的过程,让我想起了以前在日本的日子。那时候,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在杜妍那又大又舒服的家里搞一次聚会。聚会那天,我总会比大家约定的时间早到几个钟头,给杜妍帮帮忙,再一起聊聊各种新鲜出炉的八卦。
我是很喜欢做饭的,即使那时候住在狭小的留学生宿舍里,还是尽可能利用一切公用厨房的设施来给自己做点好吃的。我的嘴巴是被我妈给养刁的,虽然她几乎从不做饭。在我妈的理论里,她认为厨房的油烟气是摧毁女人气质的一把利器,当一个女人为了讨好男人而心甘情愿的在厨房忙碌,然后抬起挂着满是油污和汗水的脸,看着心爱的男人狼吞虎咽会觉得幸福无比时,这个女人就已经大踏步的走在了通往黄脸婆的康庄大道上。
可是她对食物的要求又比较高,于是我妈就常带着我下馆子,她自己收入高,养活我们娘儿俩下下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她那些追求者常三不五时的请她吃饭,而我妈不管对方多不情愿,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把她女儿我带上一起。在她的交往对象里,特别是那个法国男友对吃最讲究,我甚至觉得他比我们那里大多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要清楚哪里有什么好馆子,有什么招牌菜。
所以在来日本之前,我也都是在我妈的影响下,从没碰过锅碗瓢盆灶台什么的。但是到了东京之后,我很快发现,这里的馆子是真心下不起啊。日式料理是不错,但出去随便吃吃喝喝,一个人就要三、四百块人民币,钱实在是太不禁花了。可我已经被养刁了的嘴又不能承受食堂和便利店味同嚼蜡的食物,于是只好自己开伙了。
没想到,我虽不是为了男人和家庭开始做饭的,却也很快在做饭这件充满创造力的事情里找到了无限的乐趣。从开始尝试简单的青椒土豆、西红柿炒蛋之类的家常菜,到油爆大虾、香辣豆豉鸡等饭馆菜,再到日料、法料、东南亚风齐聚一堂的水平,这条路竟走得颇为畅通。以至于我一度猜测,我亲生爹妈里肯定有个人是专业厨师,才使我流淌着厨子的血液。
后来杜妍开始玩烘培,面包机、旋风烤箱、电子秤,各种面粉、各种糖、各种香料、各种量具配备一应俱全,我就更常到她家去了。两个人像小朋友过家家一样兴奋的烤出各种蛋糕、饼干,然后转天把成功作品带到研究室与大家众乐乐。
想着这段开心事的时候,我正把两个灌满面浆的蛋糕模具放进皮亚诺太太的大烤箱里。前几天跟皮亚诺太太说要请朋友过来吃饭,想借她的厨房一用,结果热情的她不仅借给我厨房、所有餐具,还把餐厅和起居室一并让给我了,而她则陪着皮亚诺先生出去踏青钓鱼了。
皮亚诺太太的烤箱可真大,我想烤一个也是烤,索性就做了两个。抬头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桌子上都是准备好的成品、半成品,这次以欧洲食材中餐风味为主打,香肠焖饭、蘑菇清汤、蔬菜沙拉、意式番茄牛腩和莴笋炒鲜虾,这五道菜,算是把焖、煮、拌、炖、炒五种厨房里的功夫都用上了,要是把甜点也算进来的话,那就还有烤。我吁口气,在欧洲,能找到这些食材做出亚洲风味菜来真是不易。
和戴维在一起以后,我也常常做饭。他很喜欢吃我煮的菜,最高评价是,“难得你能把东西做得这么好吃,而热量又控制得很好”。像这道香肠焖饭,就是我在慕尼黑的时候发明的,比起德国人热衷的各种油乎乎的烤香肠,我这道菜加主食不知道要健康多少倍。每次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的时候,我就一边无限幸福,一边忍不住想起我妈的话,然后觉得我这不是大踏步的,而是一路飞奔在通往黄脸婆的康庄大道上啊,关键还心甘情愿!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众宾客到!
一开门,就看到莉莉安笑面如花,手里还捧着一盆装饰得极其可爱的兰花,后面簇拥着博士三人小组。大家都没空手来,威廉和乔奇带了上好的香槟,赫斯勒准备了一大盒精致的巧克力。
他们一进来就开始赞不绝口皮亚诺太太家的温馨布置,说这才有居家生活的感觉。他们几个都住在费尔诺大学的研究者宿舍里,我知道那里其实环境和条件都很好的,也很现代化,如果不是我来得太匆忙,肯定也会提前申请那边的宿舍的。
大家对我的饭菜自是赞不绝口,威廉很夸张地说:“我再也不会去美味居了,”他说的美味居是费尔诺城中心的一家还不错的中餐厅,“以前还觉得那里不错,现在和薇薇做的一比,那简直就是垃圾。”一边说一边用乞怜的目光看着我,“你看,能不能把我们家乔奇收为徒弟啊?”然后还补上一句,“你要理解,我来自一个大家都说做饭很难吃的国家。”
我们都哈哈大起来笑,英国料理的确常常被挖苦。乔奇仍是淡淡的笑着,包容的看着威廉,我再次感叹他们俩真是绝配。
“薇薇,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你做模型开发可惜了,应该去开餐馆。”赫斯勒也夸我,“费尔诺也太小了,要是在慕尼黑开的话,肯定客人超多。”
“对了,薇薇,你为什么会从慕尼黑到费尔诺来呀?”莉莉安突然问道。
我一时怔住了,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匆忙说:“那边的两年任期到了。”其实我是三年的任期,而且第二年末的时候,我和戴维联名申请的一个课题中了欧盟的低碳发展项目系列支持计划,我至少可以在慕尼黑再衣食不愁的呆上三年——当然,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的话。不过这些显然没法解释给他们听。
“可惜了,要是我一定会想办法留在慕尼黑的,那边多繁华,费尔诺太小太安静了。”莉莉安脸上流出向往之情,“薇薇,你能力这么强,其实想想办法总可以的。”
“我想多出去走走看看,不想在一个地方呆太久。而且费尔诺的环境我很喜欢,可以安心做研究。”我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来的时候的确是匆匆忙忙,不挑不拣,可来了一个多月后,我就真的喜欢上这里了。
饭后大家一起吃甜点,话题也很自然的转到文森佐的八卦上。我发现在这一点上,全世界都是相通的,还有什么比八卦老板,爆小料更让大家开心和热衷的呢。以前在日本的时候,杜妍就是八卦中转站,“大老板怎么爱老婆”,“小老板怎么向秘书求爱不得”等各种小道消息皆在她那里汇集打包,再在茶余饭后或杯觥交错之际发送出去,很是活跃气氛。
他们几个都是资深八卦专员,来的时间又比我长很多,关于文森佐的那些八卦,我也就是一旁听听的份儿。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各个年龄层次的女人对我们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克里多教授的无比垂涎。据说他的课不仅选上的人全勤出席,还有很多慕名来旁听的,以至于每次大教室里都爆满,还要自带椅子才有得坐。
这一点我深有感受,戴维在慕尼黑理工的课也是同样的情景。我有次和他抱怨说:“她们都是来看你的,哪里是来听课的啊。”戴维笑着说,“只要他们来了,总会或多或少学到点什么,我这点色相牺牲就牺牲了吧。”我当时就想,跟帅气的大学老师交往真的要内心很强大才行啊。
这些八卦主要是莉莉安从老杰卡特那里听来的,也只有他在这里呆得那么久,什么都知道。据说,特别是文森佐在国际上拿了几个奖,做了几个大型会议的科学技术委员,和几本国际期刊的高级reviewer(审稿人),逐渐打开知名度以后,有几年,除了本地的,从欧洲各地慕名来读博士的,来做博士后的,来访问交流的女生,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美貌之辈,也有能力特别突出的,可惜都是志德满满的来,过了一两年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不禁让费尔诺乃至学术界的八卦人士们一度很怀疑文森佐的性取向问题。我观察到莉莉安讲到这里的时候,乔奇下意识的握了握威廉的手,大概是紧张威廉被咱们文森佐给看上了吧,我心里偷偷笑。后来又说,不过大家观察了一段时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特殊嗜好或者古怪的地方,于是只好作罢,认为其还是个正常,但要求很高的浪子型人物。
除了女学生的暗恋,咱们文森佐还有女老师的爱慕。说是费尔诺大学环境系的一个很漂亮的女讲师,从二十五岁第一次听他的课到现在都三十四岁了,期间毕业、留校、当老师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嫁,心甘情愿的一边等着他,一边充当红颜知己的角色。而且还自降身份,为文森佐的“建模理论基础”课做助教,从没听说过讲师来做一门课的助教的。不过也许正因为她不主动追求只是安心等待的原因,她也成为文森佐身边最长久的一个传奇女人。
我听到这里,好奇宝宝和八卦热爱者的天性就被激发出来了。心里想着,真想看看这个美女老师长什么样子啊。
不成想,我真的很快就在一个颇为尴尬的场合下,见到了这位传奇中的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