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意大利语课上得有声有色,一群老大不小的外国人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咿呀学语,用的教材也是各种漫画各种搞笑。在轻松的氛围中,大家很快熟识起来。一堂课九十分钟,从十点上到十一点半,下课正好是午餐时间。
一周两次课,今天是第六次上课。下课后,坐在我旁边的荷兰人范尼提议一起吃午饭,我欣然接受。他这个礼拜才第一次来,落了不少内容,正好坐在我旁边,课上帮了他几次,一来二去就熟了。我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心想多认识个人也满不错。
范尼不愧是荷兰人,主要特点就是够高,英文够溜,长得也很精神。他是以交换访问学者身份过来的,只在费尔诺待半年,所以主要目标就是文化体验和结识朋友。
费尔诺大学校园里有好几处餐厅和咖啡吧,东西做得都还不错。食堂最物美价廉,可惜这个时间正是下课的高峰,学生们大量涌进去,想找个座位还真不容易。于是我们商量去图书馆后面的餐厅,价格高一点,不过环境好,说话也方便。
图书馆后面这个叫“Capo”的餐厅,其实更有点像情人约会的地方。除了操作台的一侧连着图书馆后身以外,其他三面全是大玻璃幕墙,外面被各种绿色植物包围起来,每一个座位的设计都很有特点,宽敞又有幽闭性,我不禁感叹意大利人的浪漫情怀,连大学里的餐厅也要搞得这么有情调。
没想到,才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文森佐,他正和一个浅褐色披肩卷发的女子在一起吃饭。从背后看去,那女子头发打理得很好,有型又很有光泽,直觉上是个很时尚很讲究的人。女子好像在说着什么,文森佐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我快速的想想他今天应该是建模理论基础课,那么,那么,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知己?我有点莫名的小兴奋,赶忙寻觅着便于观察到正脸的位子。
可惜,我和范尼很快就被文森佐发现了。也是,谁要是出门还戳着根儿电线杆子的话,自然是很显眼的——而范尼就是那根儿电线杆子。
文森佐看到我们,眯了一下眼睛,他的表情有点捉摸不定。然后他抬起手来朝我打着“过来”的手势,又指了一下他们的桌子,意思是让我们过去一起坐。“红颜”看到文森佐的反应也扭过身来朝我们的方向张望,我眼前一亮,心想果然是个大美女!
我和范尼是第一次单独吃饭,和这个“红颜”更是第一次见面,其实我心里觉得坐一起好像不太合适,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不过既然老板发话了,我也只好从命。我把范尼介绍给文森佐,文森佐又为我和“红颜”互相介绍了一下。坐下点好菜,我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个美女了。
“红颜”叫翠贝卡,气质很好很知性,给人一种成熟温柔的感觉。她的肤色比一般的南欧人要白,一双绿色的眼睛上自然的卷翘着修饰过的睫毛。她的鼻梁很细很挺,接上一双薄薄的红唇。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到底是三十四岁的欧洲女人,年龄还是掩饰不住的啊。这一点男人就要吃香很多,文森佐明明已经四十出头了,却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
我打量翠贝卡的同时,知道她也在打量我。她的目光很柔和,虽然有试探也有不解,但全然没有海伦那种咄咄逼人的傲慢气势。觉得总体来讲,我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但是又隐隐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女子去配文森佐,虽然我也说不清该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们两个其实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而且似乎在我们加入之前,他们的谈话不是很顺利,因为明显觉得气氛有点僵。文森佐优雅的放下手中的刀叉,对翠贝卡说:“就按照刚才说的决定吧,下个月开始你不要再做了。你也到了要逐渐以研究为重的关口。”
翠贝卡咬着下唇没有作声,看得出很不情愿。她小声说:“我觉得我可以把时间协调好。”
“不用了,我已经请罗薇薇来继续做了。”
听到我的名字被提起,我和范尼同时把头从意大利面里抬起来,看向那俩人。
“薇薇,你回头问翠贝卡拿一些从前的资料。不过,下个月开始我们会换建模理论的新教材,到时候恐怕你要重新准备。”文森佐一谈到工作的口气,总是不容半点质疑。我虽然还没完全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及他什么时候请了我,不过鉴于上次保健中心的事情,再看看翠贝卡的样子,我就心领神会了。好吧,我又被“顺手用了一下”。
翠贝卡给我留了张名片,让我去之前联系她,然后就借故先告辞了。我想着文森佐也会先走吧,毕竟他也吃完了。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主动和范尼攀谈起来。什么哪里人,哪个专业的,在费尔诺呆多久,甚至为什么去上语言课,简直就像查户口。
结局就是,本来我和范尼想来联络一下友谊的,变成他们两个大男人的热烈对话,而我倒象个电灯泡一样。
饭后,我和文森佐一起回办公室。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两个人都走得格外慢,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
我其实是有点儿不太高兴的,倒不是介意帮他挡那些爱慕者,我就是觉得,象做助教这种工作上的事你是不是好歹先和我打个招呼啊,不要因为别的事情突发奇想才找上我,我对待工作是很认真的。
偷偷瞄他,他好像情绪也不是很好。我觉得现在跟他说话可能时机不太对,正犹豫着,他却先开口了:“对不起,助教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本想下午和你说的,不想刚才会在那里碰到你。”他侧过头看着我。
没想到他会先道歉,我刚才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反而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较真儿了,然后就觉得我也应该表表态示好。
“其实你也不用道歉啦,我理解的。”我脑子里还在斟酌这话要怎么说。
正好走到拐弯的地方,一辆汽车驶过,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着我向道路内侧的石壁靠过去,我们索性站住了说话。
“理解什么?”他问道。
“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啊,就像上次保健中心的事一样,反正正好我在,能帮你挡一下,我后来觉得也挺好。”不知怎的,我感觉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神情,“你觉得我在利用你?”他问道。
我觉得有必要进一步解释说明一下:“也不是说利用啦,可能是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差异吧,有些事对你们来讲很平常很随意的,但我们却觉得很严肃或者很有意义。我一上来当然会觉得不适应,但现在我明白了,就觉得可以理解。”这段话好像太抽象了,我觉得我需要举一个例子。
“好比之前那个事情吧,你说想吻就吻了,也没有什么理由,而且肯定也不是因为喜欢我,大概你们就是这样比较随****。所以很多事情,包括你觉得拿我撒个善意的谎言或者挡一挡什么的,也没怎么样。”我不想把话挑太明,总不能说你们意国人太轻浮太随便吧。
“我一开始还会觉得很奇怪,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就觉得没关系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尽管用就是了,只要别太出格。”我觉得做下属做到我这份儿上真的可以评鞠躬尽瘁奖了。我一边努力措辞一边自顾自说得热闹,几乎没注意他的表情越来越阴郁,他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深。
“而且你不是说,以后对未来也不会有怎样的影响,所以我就明白这是文化的差异,就是互相帮帮忙的程度。所以我也不会有什么高攀的非分之想,我也不会喜欢……”
那个“你”字还没出口,我喋喋不休、逻辑混乱的发言就已经被他的唇堵住了。我下意识的向后退,背却抵在石壁上,他一只手扶着我的肩,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他又在吻我了。
如果说三年前的那个吻是细腻中带着几分侵略的话,这一次就是百分之百的掠夺。他几乎没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便长驱直入,他寻找着我的舌头,挑逗、撩动、吸吮,那么炽烈。我感受到他的急切,还有一些气急败坏。我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闭上眼睛,不自觉的环住他结实有力的腰。他回到我的唇上摩擦,轻轻的啃咬,他的吻从侵略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源源不断的传来一种被需要的诉求,我忍不住也开始回应他。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长吻,长到我快要窒息了。我们的唇慢慢分开,却仍然抱在一起。我极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脸烫得像火烧一样。他的呼吸也很粗重,宽阔的胸膛在我眼前一起一伏。
也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我抬起头,对上他注视的双眸。我想说,你这回又是想亲就随便亲了吧。
可是还没等我张口,他却先说道:“我有必要纠正一下,我是因为喜欢,才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