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冬是所谓十几岁的时候,以人类的方式出现的。
她真正出现的地方,是个军营。再具体点,是一个偏远军营女浴室后面的封闭隔间里。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高级的军事机密,或者科研项目的成果,她最初只是一块石头一样的物体,混合在隔间的泥地里,最开始表层还有一层薄薄的泥,后来也没发生什么,薄薄的泥自己褪去了,她就稍微露出来了一点。
封闭隔间里没有杂物,什么也没有,就是铁皮包着的一个区域,铁皮墙上有一个栅栏叉住的四方小窗,地面是泥地。
什么时候应该说是一个起始,从那时起,她开始存在,而在那之前,她和这个封闭隔间的泥巴地面又融为一体了多久,夏小冬都说不清楚。
她显然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或者普通的存在,但她变成现在这样,是她本来的属性,还是一块天外来石和这世界发生的作用,变异成了现在这样,她也说不清。
虽然始点模模糊糊,来龙去脉不清不楚,但夏小冬还记得她成为她现在的样子的那一瞬间。因为那一刻,她杀死了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就叫夏小冬。
那天夏小冬感觉到天气炎热潮湿,泥巴粘稠。隔壁浴室吵吵嚷嚷的传来来往的声音。夏小冬什么想法都没有,以前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存在着,就像不存在一样,对待她自己的存在,也没有意义和存在感。
但就是不可思议的,那么久,在时空停滞的无数时间里,从没有人推开隔间的门,而在那天那时,那个门开了。夏小冬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存在。她哭着,没有穿衣服,突然冲进隔间,把门关住,靠在门上哭。夏小冬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每一个轮廓,她的动作,她的样子,她都能感觉到,她也感受到了她的难受,她对身体这种东西的困惑和不安。
夏小冬觉得那么真实,这个人的一切都对着她沁浸进来,她开始有了很多想法,那么具体的想法,有了记忆,有了感情,有一种冲动,她完全的理解她,她甚至开始有了一点奇怪的纠结感受。她觉得自己就是她了。
夏小冬用同样的方式,去和这个冲进来的人交流,沁浸她,去给她夏小冬实际存在的某种东西。她接受的方式和夏小冬不同,她的身体在夏小冬的信息中,消蚀,截断,血液分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这个女生的上半身像在火焰中的薄纸一样,一点点的消蚀,边界光滑而清晰,血液从消蚀而成的洞口飘进空气,而骨质则像沙漠中被时间带走的沙砾一样,一点点消失不见。
不过这个女孩子并不痛苦。她感受到夏小冬毫无内容的信号,感受到两个人的相互存在,但那都是一瞬间的,因为她在这场交流中,上半身慢慢的消蚀,慢慢的凝结成两根螺栓一样的东西,而下半身则像被废弃的无用之物一样,撇在泥巴地上,和这场交流,毫无关系。
夏小冬从泥土中出来,石头的边界模仿着女孩儿下半身的样子,初见形态,而上半身,则空荡荡,毫无内容。直到那两根螺栓各就各位,才慢慢的蔓延出皮肤一样的边界,仿佛时光倒流一样的勾勒出夏小冬的上半身。
那种充实的感觉,让夏小冬一时间觉得沉重,还有需要空气的感觉,也让她觉得疲惫而找不到节奏。但很快的,她就适应了。
当她站在门口的时候,一切都仿佛和原来差不多,四周是铁皮做的墙,一个栅栏扎起来的小窗,地面是泥巴地,她原来存在的地方是一片不深的凹陷,门后是那个女孩儿的下半身,血液凝结在一起,场面一点也不血腥,那凝结的血液上面,星星点点的闪着光,好像也幻化成了一种结晶。
她打开门,走过一个很小的走廊一样的区域,再打开门,里面是一大群女孩儿,都在忙碌的洗漱。
夏小冬,你刚才去哪儿了。
夏小冬,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