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不顾哥哥反对,与陆司平私定终身,怀了甜果儿嫁与他。陆司平那时只是个一穷二白的读书人,与他娘俩个相依为命。我见他虽出生贫穷,却忠实可靠,极为上进。相识时又信誓旦旦许诺,此生只与我一人相守。我那时便和哥哥说,跟了这人,虽无荣华富贵可享,却也不必像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样,成日里与一帮姨娘勾心斗角。倒也落得个舒心!”
林沛然低头擦了下眼晴,又继续对叶晴柔说:“我夫妻二人婚后的日子也算幸福美满。现如今,陆司平在湘成书院任教,算是谋了份人人羡慕的差事。只美中不足一点,成婚四年我们膝下只有甜果儿一个女儿。原是我生她时体虚落了病根,大夫说要多调养几年再计划生养之事。这几年我便一直吃着中药,想着待妇人之疾彻底全愈了,再为他陆家开枝散叶。陆司平亦体谅我的不易,从未因此与我生疏,待甜果儿也是极为疼爱。”
“既如此,陆司平倒是个一如既往的男人。”叶晴柔叹道。
“这些年我的身子不太好,他能理解照顾我,可他的老娘却不干了。当年我怀着孩子嫁与他时,他老娘就颇有微词,见着我陪嫁的田地、铺面、各种金银物什,这才喜笑颜开。生了甜果儿后,她一直催我给陆家再添几个孙子孙女。陆司平和她讲我身体尚未恢复,便以为是我娇情,不愿忍受生育之苦。前几年倒还好,家里的花销几乎都来源于陪嫁铺面、田产所收的租金。那老妇人知道她的吃穿用度都来源于我,也不敢明说什么。这一两年,陆司平在书院当了先生,每月有了二十几块大洋的固定收入,这妇人瞬间觉得自已腰杆子直了,开始处处挑我的刺,说我养尊处优惯了,连生孩子这样的大事都偷懒。而陆司平又是死脑筋,一昧愚孝,叫我只依着他老娘便是,不问对错。别的小事也就算了。前几日,她竟差人从老家接了她侄女过来,逼着陆司平迎她侄女入门做姨娘。陆司平不从,她便扯了根绳子哭天喊地要在家里上吊。偏偏他的蠢儿子最吃这套,吓得立马应允了她。我是气得没边了,今日逮到她那个贱人侄女,痛打了两巴掌,这才跑回家求哥哥做主。”林沛然哭诉道。
“不知好歹!”林沭辰一拳捶在桌上,拿了外衣便要出门。
叶晴柔忙拦了他,又拉他坐下。劝道:“天都快黑了,你要去同他们理论,也得等到明天。”又问林沛然:“听你这样说,这其中做崇的是陆家老太太,陆司平只是软弱不敢迕逆他母亲罢了,所以陆老太太的侄女怕也是被迫的,你打她又有何用?”
“谁说这小贱人是被迫的!”林沛然怒道:“她成日摆了一幅柔柔弱弱的样子,给陆司平端茶送水做贤惠状。我见她如此爱献殷勤,今日便给她机会,叫她把后院空置久了的空地整理干净,将杂草都除了。没成想这贱人回我说,自已不是来陆家做下人的,又暗讽我没替陆家生下儿子,行事作派却这么拔扈之类。我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等下三滥人的气,脾气一上来便直接抽了她两嘴巴,她哭哭啼啼回去找了陆司平老娘,那老妇人就跑来骂我心肠歹毒,连她的亲侄女都容不下。”
“如此说来,这女人怕是想倚仗着陆老太太,动好了心思要入你家的门。”叶晴柔道。
“当日他既许了你不会纳妾,今日又出尔反尔。我现在便找他理论去。”林沭辰又按耐不住地起身要走。叶晴柔赶忙又拉了他说:“你现在这么气势汹汹地去陆家,反倒会让陆老太太更不服气。以后明里暗里的好变着法子让沛然难受,何不先安排她们母女住下,再从长计议。”
林沭辰只好压了怒气,搂了她妹妹的肩膀安慰道:“那你先在家住几日。你放心,即便你不和陆司平过了,哥哥也养你和甜果儿一辈子。”
三个人一直在屋里谈到很晚才各自去休息。
第二日清晨,天才刚亮。就听流萤在门口喊道:“少爷少奶奶,陆先生和他表妹在门口,说是要接二小姐和甜果儿回家去。”
“他还有脸来。”林沭辰一把掀了被子骂道。“一个女人,不顾众人非议嫁给自已认定的男人,已是不易,这狼心狗肺的,还不好好待她。”林沭辰边说边穿了衣服出门,叶晴柔也赶紧洗漱好跟了出去。
一到门口,老远就见着林沭辰拿着把刀抵在一个男人脖颈处。正呵斥着他什么,旁边一个细眉细眼,黑黑瘦瘦地女人,惊慌的抹着眼泪。“这对男女便是陆司平与他表妹程雪儿了。”叶晴柔心下想到。走近了便听陆司平高声对林沭辰说:“此事与我表妹无关,是我母亲步步紧逼,我才答应的。且我只是口头应允安慰老人家罢了,并不曾真想迎她进门。更别说有任何越轨之举,雪儿父母都不在了,如今我与母亲便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今日她与我一同来接沛然回家,好把事情说个明白。”
“明目张胆带了这女人上门,处处为她辨解,还敢说你们没有越轨之举?你当我林家人个个瞎了眼不成?”林沭辰怒斥道。收了手里的刀,一把推开陆司平,又上前猛地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陆司平一个清清秀秀的书生模样,本就比林沭辰矮了半个头,林沭辰这一脚下去,直疼得他捂了肚子起不了身。
“哟!这是怎么了。难得看你林家大少爷这么动气。这不是司平妹夫吗?一家人的,怎么打起来了?”夏章耀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边帮着程雪儿扶了陆司平起来,一边问林沭辰。流萤赶紧上前将他拉到一边,嘱咐他别多管闲事。
“你,没事吧?”林沛然也匆匆从门后走了出来。见陆司平捂了肚子一脸痛苦的站在那,焦急上前心疼地问道。“无妨,带了甜果儿一起回家去吧!”陆司平忍痛去拉林沛然的手。林沛然迟疑着将手缩了回去,又瞟了一眼紧紧挽着他手臂作可怜状的程雪儿,一下又怒从中来,一把甩了他伸出来的手道:“这样就想哄我回去?你倒先说说,你身边这个女人怎么安置?”
“雪儿无亲无故,留在身边当个丫环可行?我与你成亲数年,我的为人,别人不清楚不打紧,你应该是了解的。我既只拿她当丫环,便绝不会做出下三流的事。雪儿在老太太身边,老人家也有个亲人可以说说话...”话还没有说完,程雪儿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哀嚎道:“求夫人给条活路,容我在陆家做个下人,雪儿在安平县举目无亲,若离了陆家,出去到哪都是受人欺负,那种日子,倒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夫人大人大量,先前冒犯了您,今日我给您叩头认罪,只求夫人留我在陆家,雪儿当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叶晴柔正疑惑这女子并不像沛然说的那般强势,夏章耀不知何时突然从她身旁冒了出来,一脸神秘地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见过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千万不要被她这可怜样蒙了眼睛。”叶晴柔赶紧拉了他想再问,他却忽然闪到一边,挼了把耳边那撮略长的头发,故作惊讶道:“哎呀!若你林家少爷看到了,又得说男女授受不亲了。”他这一惊一乍的,直唬得叶晴柔和流萤忍俊不禁。又腆着脸凑近叶晴柔说:“明日中午请我喝酒罢!本少爷可是安平县响当当的‘万事通’,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便对了。”叶晴柔还未来得及回他,这家伙便打了个响指,又俯身用手拂了新皮鞋上的灰,昂头伸腿转了个圈,炫了他的鞋子一番,一溜烟跑出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