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年,张春婷四岁了。
她住在东海湾,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喜欢姐姐。
她最喜欢到海滩上去抓螃蟹和捡贝壳,和她的姐姐一起。
姐姐总是会赢她。
更大的螃蟹,更好看的贝壳。
可是爸爸妈妈好像也不喜欢姐姐。
张春婷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困惑。
“我觉得这个贝壳更漂亮。”
“我觉得春婷的贝壳更漂亮。”
“姐姐要让着妹妹。”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姐姐好可怜。
“我不准你这样说!”
第一次,张秋婷动手揍了她。
有时候真心话会让人更受伤。
妈妈打姐姐实在是家常便饭,张伢子甚至把当初为了让她学说话,妈妈找着法子揍张秋婷的经历当笑话说。
一开始是很好笑。
说得多了,张春婷更加理解为什么这个笑话只有张秋婷不笑。
张伢子慢慢的就不再说这个笑话了,因为两个女儿都觉得不好笑了。
“姐姐打我!”
“她不敢的。”张妈摇了摇头。
“真的!”
张秋婷挨揍了。
然后哭了。
她哭得很小声,压抑着的。
“不要哭!”她说。
张春婷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张妈停了手。
这是很不寻常的一次经历。
当妈妈出现开始打张秋婷,张秋婷就会开始哭,开始控诉,然后直到张秋婷承认错误。
“反正妈妈会觉得我的贝壳比较漂亮!我就是那样说了!她就打我。”张春婷哭了。
第一次,张秋婷没有认错。
张妈只是说:“回家。回家!回家!”
姐妹俩各走一边,慢吞吞的,谁也不服谁。
然后张伢子和张妈那天晚上说了悄悄话,姐妹俩听到几声叹息。
张春婷凑了上去,她习惯抱着姐姐睡。
她第一发现姐姐的后背那么坚硬,那么冷漠。
她被推开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
风吹过了大海,海浪涌过了沙滩。
风过了树,树叶摇晃着。
风吹过了房子,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想抱住姐姐。
“姐姐,姐姐。”
张秋婷好像睡着了。
她抱了上去,一下子被推开。
“姐姐,我很害怕。”
张秋婷没有反应。
“妈妈会打你的,你要照顾我。”
张秋婷还是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伸出了手,把张春婷推远了一些。
她用的力气不大,张春婷还是碰在了墙上,床太小了。
然后她又背过去没有动静了。
“都怪我。”
张春婷抱着姐姐,试探着。
“说了那样的话。”
“嗯。呵。”张秋婷的身体一起一伏,张春婷吓了一跳,抱得更紧了。
姐姐没有睡着吧?
她想着,睡着了,睡得很安心。
第二天,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们依然去海滩上捡贝壳,比较着。
张秋婷很快就找到了贝壳。
张春婷摸索了一会儿,丢了好多个都比不上张秋婷的。
突然,她看见一个完美的贝壳,比张秋婷的更大、花纹更复杂、色彩更鲜艳!
她跑过去,然后停住了。
如果她捡了这个贝壳,张秋婷马上又会找到更大的,更好的。
最后还是争执不下交给妈妈去评判,张春婷总是赢的。
她踢了几脚沙子,想把那个贝壳埋起来。
张秋婷跑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贝壳。
她捡起来,丢了手中的贝壳:“你绝对赢不了我!”
张春婷在沙滩上摸索着,张秋婷在旁边跟着,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贝壳。
贝壳总有更大更好的,可是姐姐就只有一个啊。
张秋婷从来没有那样快乐过,一整天,她笑到肚子痛。
她们的关系好起来了,张秋婷挨揍的次数少了。
但可能张妈是打顺手了,张秋婷还是经常挨揍。
张春婷终于问了:“姐姐,为什么你不认错呢?”
“你觉得我错了吗!”
“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认错!”
“刚刚你就认错了......”
“那是她打的!”
“可是只要认错,她就不会打你了啊。”
“我又没有错!”
“哦。”
......
东海湾自古以来就很乱,这几年更乱。
178年冬天,盐场发生了祸事,工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被抓的被抓。
张春婷一家算是幸运的,他们跑掉了。
大人的世界孩子们尚不理解,只知道从那时候起,他们是自由的了。
但是两个孩子一点也不喜欢自由。
他们东躲西藏,淡水和食物成了紧张物资。
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别人也是这么看他们的。
张妈的肚子一天天的圆了起来,父母每一天都是叹息和忧愁。
“张秋婷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弟弟。”
“我不!我已经照顾了张春婷了。”
张妈又要动手了。
“我也可以照顾弟弟的。”
“对!轮到她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半年前梁家倒了,盐城毁了,东海湾的流民更多了。
以前东海湾的流民向盐场买淡水,钱都进了梁家的口袋。
现在,他单干了。
涓河里有的是水,只要装进桶里,运到东海湾往那一站,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这是无本的生意!
当然,不是没有门槛。
不然你就是给东海湾的流民们送菜的。
你要够狠!人要多!这才镇得住那些穷凶极恶的流民和那些卖水的同行。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要有出城的许可。
统治黄粱城三百年的梁家倒了,搭手帮忙的任家元气大伤。
新兴的珍珠产业废了,盐他们也没能拿到。
一个梁家的疯婆娘在她姓任的丈夫的帮助下,毁了梁家三百年的积累。
现在的黄粱城,乱成了一锅粥。
大佬们忙着饕餮盛宴,干脆封了城门。
煤山的人和布庄的人谁也不服谁,但是依然保持着克制笑着说共同监管。
守门的人换来换去,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有结果。
两个小女孩被送到了他的面前,她们打翻了一桶水。
要怎么办呢?那人摸着下巴。
“我错了!放了我们吧。”小女孩可怜巴巴的。
他认得这两个小孩,前几天他就放过她们了。
“我有没有说过,再抓到你们就把你们卖了?”
“说过说过。”
“那还有什么说的?”
“能不能放了我姐姐?”
“对不起,不能。”
“快跑啊!”
女孩的拳头软绵绵的,他放松了一些,生怕扭断了她的手腕。
四周都是哄堂大笑,只有另一个小女孩明显被吓坏了。
“怎么是妹妹保护姐姐呢?”他说着自己先笑了。
那个吓坏了的小女孩终于爬起来,被他推倒在地。
“还手啊!放开我!”
姐姐抱着妹妹,妹妹想要挣开。
手下们假模假样的打着小孩,不由得让他生出自己不是好人的感觉。
“下次敢再偷东西就杀掉你们。”
男人指着地上的尸体,他踹了几脚。
抓着吓坏了的姐姐的手,扇了一巴掌。
尸体当然不会有反应。
“你也来试试吧。这就是死掉了,知道吗?什么都没有了!”
黄粱城里的孤儿实在太多了,卖不上价钱。男人对自己说。
“下次就杀掉你们!”
赚够了就收手吧。
听说长安繁华有秩序,全家移居长安吧。
他心里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