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
天没有亮,难得天上有月亮,但是还飘着雪花。
阴山堡里已经热闹起来,炊烟已经升起,呼喝声兵甲相撞声不绝于耳。
“今日是尔等第一次实行新的斥候作战方案第一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马者负责侦查进攻,无马者负责反侦察、与消除敌方摸过来的人。”张起站在二楼,对着地面上整队的士兵们叮嘱。
“前五日,只有一个要求,熟悉各自区域地形,跟着你们的组长学会如何简易制图,如何就地伪装,如何辨别陷阱与圈套,以及掌握多人配合间的偷袭与反偷袭作战。”
这些东西张起曾经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教给了各大组长,并不只是兵法这些军事理论,他在前些日子的巡防中也穿插教过实践战术。
下边只有四个组,吴尘他们组负责第一天的堡垒守卫和后勤工作,包括晚上的守夜,轮值换防什么的张起也让各组长自己决定人员,出问题自己负责。
最终在一声“出发”中,四个组长带着各自的侦查组分散开来,散往他们所属的王都尉管辖的所有阵线地域。
张起选的这些人境界最低的都有武道一层,他们可不是良家子,有武道一层就已经很不错了,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很好,培养起来很快。
任广他们去前线边战边教,绝对非常有效率,毕竟死亡胁迫是最好的老师。
吴尘分出了十二三个人,让他们开始值守站岗,有武道境界的士兵,机敏性也很好。
剩下的七八人吴尘领着他们去后勤处寻找布匹,染无味漆,做吉利服。
这东西大唐后勤生产力足,政府有需求,很快就可以量产,张起的上司何都伯根据他写的物资需求,大都满足了。
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何都伯和他的上司刘都尉都选择相信张起,愿意押宝。
不管他们安什么心思,张起还是很感激的,兵在外,无条件信任,没有掣肘,这感觉非常好。
“伯长。”吴尘拿着吉利服成品进来:“我估计了一下,一天只能做大约七八套,十几天才能做完。”
“嗯,很好了,一定不能忘了上边要铺雪,胡人吃肉,吃羊的内脏,他们的眼睛也很亮,稍微做的不和谐,他们的箭就过来了。”张起点头。
……
外界侦查区域。
某山坡。
有五个人远远停下马拉到一个大石头后,他们身上披着白布类似的东西,但他们内部却穿着黑褐色的皮甲,头盔也样式有些陈旧,露出的头发扎成辫子。
他们突然趴下,远远望去好像瞬间消失了一样。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几道白影在缓慢移动,粗略地看都不容易发现。
他们很有耐心,缓缓爬上了山坡那边,到了几棵树旁,趴在那里几分钟,之后才缓缓站起来。
他们观望四周远近,终于确定周围无人,开始检查起了设在树边的陷阱与机关。
“看来唐人没来过这里,他们今日应该还会来侦查我方营帐的,此处乃他们必经之路。最不易被发现。”一个人用鲜卑语说话了。
“是啊,守在这里设伏吧,不行午后就去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也回答。
他们开始清理脚印与痕迹,至于他们过来拖出来的雪影,一会儿就被下下来的雪掩盖了。
最后都趴在坡顶,观察着唐长城的方向。
其中一个人到了背风处的树边迫不及待开始“放水”。
他浇着雪地,雪开始融化,可浇到一定深度就发现那个白色的雪竟然不融化了。
他低头端详,拿刀尖怼了一下,硬邦邦的,他大惊失色,铁的声音。
刚要喊出来,一支短刀刺入了他的咽喉,血直接喷涌而出。
他到死也没想通,他们检查了此地,怎么还会有人。
但那边趴好的四个人听到了异响,转头却听到弩弦的“嗡嗡”声,然后每人至少中了三矢,不甘心的挣扎死去。
几棵树旁雪开始松动,露出了几个人的身影。
最先死去的鲜卑人尸体边坐起来一个身影,他脱下吉利服的帽子,露出来一张清秀英武的脸,是姜震。
他的头盔上结了一层淡黄色冰,吉利服上也沾了血点。
他大口呼了口气,然后指挥两个人警戒,几个人去清理尸体。
听一个懂鲜卑语的士卒翻译完他们刚才说的话。
然后伸出手指:“四个教训,第一,任何时候来去都不要走相同的路线,除非你还有别的事情。第二,永远不要独自行动,包括上厕所。第三,小心陷阱,无论敌我的陷阱。第四,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对了,还有保养武器。尤其是弓弩,让自己保命的家伙受损伤是不可饶恕的。”他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匕首,与检查被白布包裹弩臂的臂张弩。
他身边的士卒们没有一个看着他头上淡黄色的冰块笑,都佩服的点头。
“行了,割首级,在他们尸体下或者旁边设陷阱,按照教你们的来。然后转移,记得那边那几匹马牵回来,我们很缺,不听话的就抽鞭子。”
……
鲜卑人军帐右营边的某荒草山上,这山上的雪很薄,中午太阳出来,这会儿连草都干了。
十几个鲜卑斥候守卫在各个地方,不是为了埋伏谁,只是为了探查周围,起放哨作用。
但他们却没有发现七八个白色的影子在快速上山快要包围住了他们。
这些人拿弓的拿弓,端弩的端弩,在为首的一个俊秀青年的指挥下,五六个人同时按照标准动作抹喉了几个落单的。
然后他们开始背靠大树,拉弓端弩一人瞄准一个人。
为首的俊秀青年先一弓射中一人咽喉,拿起背后的等身双手直刀冲锋了上去。
其他人也随之射出箭矢,他们的目标都应声而倒。
最前边的鲜卑人发现了异动,等转头,却发现一个白色影子左手一甩,他就呼吸不上了。
低头一看,一把飞刀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咽喉。
他还看到那个白色影子甩完飞刀,手中的长刀直接送入了他旁边兄弟的后脖颈。
而其他人被第二次弓弩点射再次收割完毕。
看来他们山上山下总共一整个骑队二十人都被解决了,他不甘心的死去。
这几个白色幽灵,褪下了头上的白布套,为首的正是许暇。
许暇本来丰神如玉,有翩翩佳公子的感觉,但这个时候的他却异常冷酷。
他一下伏倒趴在山崖头,拿出吴尘交给他的望远镜,望着胡人大营,嘴中喃喃道:“动作真快,这布防都到这边了。”
有几个士兵也趴在他旁边,他一递望远镜:“今天的布防图你们来画,让我看看昨晚赶工的效果。”
一个士卒点头,接过碳笔和白布,配合几个战友,七嘴八舌的画着布防图。
他还时不时擦着眼睛。
“怎么了?”许暇细心,发现了他的异常,问。
“不知道,过了雪原之后,眼睛一直瘙痒流泪。”这个士卒边用大拇指测距写写画画,边说。
“这是伯长说的雪盲症,他昨晚千叮咛万嘱咐,太阳出来的时候一定要蒙上黑粗布,你没有蒙?”许暇严肃看着士卒。
士卒不好意思的说:“我嫌这玩意碍事,不利于观察环境,便没有戴。”
“赶快交给别人画,你闭目休息,回去的时候都记得眼睛蒙黑布,不然眼睛真的会瞎。”许暇命令道。
……
阴山堡辖区最边界,越风领着十来个骑马士卒在雪原上跑。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五十人胡人小队,嗷嗷乱叫,时不时射出散箭,不过距离有些远,箭失去了准头。
越风后边的一个士卒懊恼:“组长,怪我贪功冒进了,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
“这是最后一次,这次是你把敌方的营防图画出来了,将功折罪。若是还有下次,真就军法处置了,再出这种事情,伯长可连我这组长都得给撤了。”越风面色冷淡,回首射出三连珠,老远的有两个胡人扑下马。
众人佩服的看了一眼越风的战果。
对面胡人见状,分成两列,想要包围住越风他们。
越风喝道:“分散并保持阵型,会骑射的都回射,我大唐不缺箭,碰运气射几个算几个。”
马呼哧呼哧喘着气,越风每回首射出几支箭总有人应声而倒。
这时,对面的胡人里出来几个穿着毛皮披风的人,手中的弓看起来更加强力。
他们射的箭非常强力也非常准确,大多都擦着众人的身边飞过,要不是隔得真的太远,这箭早就射中了。
突然他旁边的那个士卒闷喝一声,越风一看,他身后插着一支箭。
“没事,甲挡住了,皮肉伤。”这人安慰周围。
越风看了一眼箭确实没入不深,箭头都没没进去。
他气愤地回首,拉满弓仔细的瞄准,势在必得的一箭射出,但胡人那边一个穿着毛皮披风的人却躲开了。
越风瞳孔一缩:“鲜卑射雕者。”
射雕者百里挑一,人均武道三层,箭法奇准,算是鲜卑人中的精锐之首。
“走,不能再拖了,不要体恤马力了。”他喝道。
但是后方的胡人紧追不舍,越风无奈,继续回射,延缓对方的速度。
他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已经到了任广的辖区。
“放响烟箭报信求救。”越风命令道。
然后他们就每隔十个呼吸放一支烟箭求援。
任广这边这会儿一肚子气,他们本来追踪追上了一队敌方斥候,本来想追上去来个赶尽杀绝。
却不想差点落入埋伏,也怪自己不小心,踩入了他们的陷阱。
亏他座下不是凡马,也亏他跑得比自家士卒略快个几十米,坠入陷阱的瞬间,炎日马直接跃了出来。
正好也给落在后方的士卒提了醒,可那队斥候直接没了踪影。
等他们清理完陷阱,太阳就出来了,就在防区里四处游曳侦查,毕竟他的区域没有敌方大营,却有己方城池。
走着走着,天上有烟箭求救,他瞬间来了兴趣。
让部下也放烟箭回应,让求救部队往这边过来。
越风看到响应的烟箭,开始和任广两方汇合。
两人老远碰面,任广看到敌方的骑队顿时大喜,想要杀回马一枪。
但是越风却拉住了任广:“敌军人多,记得你安排没骑马的那些人和附近几个燧巡防伍的设伏圈吗?”
任广顿时明白了:“跟我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