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一年前过世的。”被颜凌波安抚下来的钟薇,情绪低沉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那天有一个从外地来的中年男子前来拜山,我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他穿着一身儒袍,颔下蓄着短髯,看上去还有几分文弱,但他一开口就把我父亲吓了一跳。”
据钟薇描述,那人一进山门,就拱手对钟泰和说道:“我听闻钟大师曾自称宗师之下无敌手,此番气概,在下深感敬佩,只是同为武人,难免会有些争强好胜之心。因此,我此次来访实是想与钟大师您切磋比试一番,你我二人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知意下如何?”
钟泰和一听,整个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积生门的师长一向避世而存,极少参与外界武林纷争,自己自小受他们的教诲,也养出了行事谨慎、为人谦恭的性子。虽然成就真罡已久,步入宗师之位也并非遥不可及,但他的功夫除了用来搏杀山野间吃人的狼熊虎豹,偶尔教训教训不长眼的土匪山贼之外,只与有数的几位好友搭过几次手。
什么“宗师之下无敌手”这类的话语,他平日里想都未曾想过,更何况跟别人说?钟泰和当下便拱手回礼,赶紧解释道:“误会,绝对是误会,在下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也向来不喜夸夸其谈,这位道友定是在哪里听岔了。”
“哦?那钟道友倒是要让我看低了一眼。”那人眼神一变,称呼也改了,语带轻蔑地说道:“连自己曾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若只有这般气度,确实难以在武道上有所成就。”
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贬损,钟泰和难免有些愠怒,但他还是忍了下去,正要喊人端茶送客,却听那人又说道:“我观这苍梧山层峦叠嶂奇峰耸列,有钟灵毓秀气象万千之感,是一处极好的修行养心之地,恰巧我云游天下就是为了寻这么一块地方,以备突破宗师之用。钟道友,不如我们打个商量?”
他不顾钟泰和骤变的脸色,继续侃侃而谈道:“反正看你的样子,在武道上也无上进之心,不如把这苍梧山让于我如何?当然,我也并非是要强抢,想要多少银子尽快开价,只要你喊得出来,我一句价不还,无论如何不会亏了你的,如何?”
钟掌门再好的修养也按耐不住了,他反口嗤笑道:“这位道友话说的实在有些滑稽,苍梧山乃我积生门祖宗基业所在,是已故的师长交到我手中,若是为了区区黄白之物就将它卖了,我钟泰和还能算是个人吗?”
“积生门?那是什么?”来人用小拇指挠了挠耳朵,万般不屑地说道:“这种在江湖上半点名声都没有的小门派,也配得上基业二字吗?”
钟泰和被这话给气笑了,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对伺候在一旁的下人说道:“宋阿嬷,你把小姐带回房里,让她早些休息,不要到处乱跑。”
说完冲那人一拱手,钟泰和冷冷地说道:“道友只是想称量一下我的身手罢了,何必装模做样如此出言不逊呢?你既如此用心,我总不能让你白费了心思。”说着他朝着练功场的方向一扬袖子,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来:“请吧!”
躲在堂后偷看的钟薇依依不舍地被宋阿嬷给拉走,而父亲那笔直刚健的后背却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因为当她下一次见到钟泰和时,曾经在她眼里如同巨人一般的父亲却蜷缩在床上吐血不已,硬生生熬了两日便离开了人世,而她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我父亲走后,积生门上下人心涣散。先是几名外门弟子不告而别,然后那些仆佣也一个个离去,只有从小把我带大的宋阿嬷还陪着我。”钟薇神色黯然地回忆道:“我原本准备自己在呆在山上把功夫练好,以后为父亲报仇,但还没过两个月,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一大帮山贼正朝着齐云岭行进而来,想要把这里当作它们的老巢。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和宋阿嬷一起逃了出去,投奔父亲生前的一位朋友。”
孟远不客气地质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穿着跟贼一样偷跑回来,还想刺杀我?”
“你才跟贼一样呢!”钟薇看到孟远就有气,刚想骂上两句,但一看到身边颜凌波关切地目光,就发不起火来,只能继续讲道:“我前几天练武的时候有了突破,自觉修行有成,便想回齐云岭瞧瞧。探探盘踞在这里的山贼的底,若是没有高手,我未必不能把它抢回来。”
然后她怒目朝孟远一横,没好气地说道:“谁知道遇上一个到处乱蹦的大马猴!我又不知道是敌是友,只能当成山贼那边的,先下手为强了!”
“小薇,你行事过于鲁莽了。”颜凌波听完之后,用轻柔地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虽已修成化劲,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确实很了不起,在普通人眼里也足够的强大,但还远没到能让你无所畏惧的地步。要知道之前在齐云岭上的那帮山贼里,可是有两名真罡境的高手,若是你让他们撞见了,连跑都无法跑脱。”
“嗯,我知道了颜师姐。”钟薇乖巧地点头应道:“我以后再也不轻身犯险了。”
她紧接着扬起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道:“那些山贼已经被你们给收拾了是吗?对了,孟师伯呢?我还没有拜见过怹呢。”
颜凌波抿了抿嘴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孟远见状插嘴说道:“我师父也已不在了。他过世之前,想让我和师姐认祖归宗,我们便回到了齐云岭上,把那些拦路的山贼都给干掉了。谁知道宗门已经被毁,只剩下这片荒山而已。”
钟薇也低下了头,再次落下几滴泪珠,啜泣道:“都、都怪我,是我没有守护好宗门……”
颜凌波又摸着她的头劝慰道:“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哦,对了,我和小远准备重建积生门,你也要一起来嘛?”
钟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二人,不确定地问道:“你们是说,重建?”
“是的,重建。”颜凌波肯定道,她微笑着指着不远处的两件土屋,对钟薇说道:“虽然现在还很简陋,但我们会一点点将它建回原来的样子。”
“只是建回原来的样子那可不够哦,它原来也很简陋的。”钟薇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能建得更好一些吗?至少不能输给玉鼎观……”
“哈哈,好,那咱们就一起把它建得更好。”一向恬淡地颜凌波竟难得地大笑了出来,“别说什么玉鼎观了,咱们积生门以后一定要比那一宫四山九柱三十五脉都要更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