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在这里干啥?”老巴顿一声呼喝,老鹰叼小鸡一样把艾克从屋子里拎了出来。
“找我干啥呀?”艾克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干啥?你是什么人?小姐的屋子也是你能呆的?快干活去!”
原来前院这时已经摆出来了三十六桌酒席,来宾们都在那里猜拳行令地喝起了酒。那个基廷这时也重整衣装,又显出了一副新郎样,在那里绕着桌转着,给长辈们敬酒。老巴顿让艾克赶紧帮忙,到后面去调酒弄菜,艾克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没有办法。看到东院厨房里打开的一坛子新酒,忽然心里闪出了一个念头。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趁人不注意,艾克悄悄溜到了花圃那里,在数百种花草之中选中了金钱菊、鳃囊蒿、迷魂根、绝魂羽还有黑缬草,又左右瞧瞧无人注意,便在那里轻声念咒,很快便有一个小碧人形在他的瞳孔中映现,在两眼之间交替闪动,一束绿光便射到了花圃内的地上,不多时就看到了奇异的情景:花根处的黑土之中,忽然拱出来一只只的蛊虫,有蓝蝎,有黑蛤,有黄色的蟆蚧,还有白生生带着黑环的丧尸蛆,一条一条,蛹动不已,纷纷钻入艾克早就候在那里的那只陶罐之中。
艾克把所有草药收好,夹着那只陶罐进了火房,此时所有的下人都在婚宴上忙活,火房无人,他便很快将草药与蛊虫混在了起,制出了一包魔粉,揣在怀里,又来到了前面热闹非凡的院子里。正好巴顿看到了他,让他再去拿酒,艾克便趁机将那包药末酒入了酒中,对着酒坛暗念咒语,直到坛上闪出隐隐的紫光。
把酒搬到了前院,艾克亲自给新郎倌倒酒。没过几分钟,就见基廷开始不对劲。他先一个人把壶里的酒喝干了,然后身子扭着,脸上笑着,嘴里发出一种动物才有的动静。艾克心中大喜:这小子得了失心疯。便见基廷手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长辈坐着的桌子那里,揪着白须老者的耳朵开始给人灌酒,吓得那些老者纷纷避席。一见他们不喝,基廷更急了,硬往人家的嘴里浇不说,还在那里大笑大叫,说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言语。
“老金叔你喝呀,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事吗?”他大声说出老贵族本.金跟后村一个寡妇的故事,听得人目瞪口呆,直接把老金叔吓傻。
“这小子喝醉了,快扶到到后面去!”族长叫人来把他架走。
“得了吧族长,你平时就装出一副圣人的样,其实你是个啥货你自己不明白吗?”基廷当众说出族长扒灰的丑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边说边笑。“快招了吧族长,你那两个孙子是不是都是你的儿子呀?呵呵呵……”
基廷的爹终于挂不住了,从桌边站起,抡起巴掌连抽耳子三个耳光:“混账东西,喝了几杯狗尿,你就没有人样了!还不滚到后面去?!”
“嘿嘿,原来是你呀,老滑头,这才是你的真名吧?”基廷这时对着平时怕得要命的父亲,嘻皮笑脸,完全放飞了自我,“我说老滑头,你平时人模狗样仗义疏财神气得不得了,其实你的那点底细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你跟汉普顿家老伯本来是一对师兄弟,你们的师父不是什么出家高人,而是一个摸金校尉,说白了,就是一个盗墓贼,当我不知道吗?嘻嘻。”
法克斯脸色大变,目闪凶光。从来没有见他如此怕人。
“你们师兄弟合起伙来,把你们的师父害了,为什么?就为了得到他手里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后本来是一公一母,一雌一雄,是用来找一个天大的秘密的。当时说好了一人一半,日后二人合伙去找,可是二十多年来,你们钩心斗争,互相欺骗,一心想得到对方的另一半,为了这个什么阴招损招都干出来了,这不,让我跟多丽丝结婚也是一个阴谋,一个诡计,目的是什么,要不要我现在就说出来?”
“住口!”法克斯这时才缓上来那口气,分开众人往这边扑。
“爹,你听我说,现在好多乡亲也多少有耳闻,咱们今天就公开了吧。”基廷道,对着法克斯做鬼脸,“你可千万别过来,否则我就说出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你别吓我,否则我马上就要抖出来!”
“砰!”
法克斯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砸到儿子的头上。基廷的嘴巴张到一半,顿在那里。身子一定,然后才如同一根木头一般朝后倒去。
在汉普顿老爷的吩咐下,仆人们七手八脚将新郎倌抬起送到后面,跟新娘子并排睡在洞房中。院子里的酒席闹得一塌糊涂,很快就草草收场。现在月明星稀,汉普顿家前后一片安静,大人小孩都睡了下来。只有艾克一个人还不死心,躲在洞房的门边,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艾克心中气苦:不管老子怎么折腾这小子还是睡到了新房,而且现在还跟我那亲亲的未婚妻子睡在一起。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听着里面传出一阵阵鼾声,艾克悄悄到窗户下,透出窗缝朝里一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原来那小子不但紧挨着多于丹丹丝小姐睡觉,还用手把艾克的心中女神给搂在怀里了。气得艾克当时就要发作,一脚把门踢开。冷静下来,一想还真不能动粗的,一是自己身弱力单,干不过他,再一是毕竟人家现在是合法夫妻,自己这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属于纯粹的单相思那种。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啊,两人搂在那里,现在都是昏睡着,一会醒过来一个孤男一个寡女,谁能保证不干出什么羞羞的事来?想到这里,艾克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汉普顿家的前边,也就是在仆人所居住的那个西小院子里,有一只杂毛老狗,年纪少说也有十几岁了,按人类的岁数那就是百龄寿星。问题是,老杂毛狗因为太过老态聋钟,身染重病,最近一个月来每日只是卧在自己的那个阴暗角落的狗窝里,再也不曾动一步。偶尔有人会喂它一点干粮一口水,它一般毫无反应,也许饿极时才会舔上一舔,大多时候都纹丝不同,如同一具狗尸一般。家里的小孩子和女人们对它惧得要命,轻易不会从它眼前路过,远远地看到那个阴影也会心惊胆颤,下意识里,觉得它竟比阴间来的勾死鬼还要可怕。
艾克打的就是它的主意。
月上三竿,西院的那个角落里一片幽然。艾克轻手轻脚来到了狗窝跟前,再一次确认此时此地,除了自己和那条老杂毛狗之外再无旁人。他蹲在地上,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他刚刚完成的一个杰作,是他从一个医学院学生到初级魔法师的一次灵性转换,在火房后头支起一只坩埚,下进一支荼蘼、一棵舟乌头、一株鬼幽草,辅以巴费迷魂根、失智果(邻家药物爱好者种的那棵怪树上的果子)、以及六只食腐虫,放在蓝火上煮了将近三个时辰,在最后一刻才注入了自己手指上咬破的一滴血,汤汁蒸发,终成了一颗药丸。现在艾克手捏着这颗看上去发出乌青之光,闻上去有一股幽冥腥臭的丹丸,心神激奋,目光雪亮,内在的那个灵息再也无法平静,隐隐听到它在那里说话,开启魔心,念动法咒,让他开始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才能进行的魔法实验。
这时候,月光如水,西院的这个偏僻的角落如同浸在海中,一片幽蓝,显出一种出奇的宁寂,似乎这里再没有生命,唯有幽魂出没,鬼蜮飘逸,成了一个行功做法的魑魅魍魉世界。艾克摄定心元,盘膝于地,朝着那个黑幽幽的狗窝伸出了手,收视内心,将目光自外收入玄关之中,停息静定,化成甘露,天下于丹田,用意送归凧穴之内,顿觉一丝灵精自凧穴射出,急切凝韵,神机静默,一下子就领悟到了自己以前无法理解的东西。
于是他在那里嘴唇轻动,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自己也惊奇不已,所有这些都不是自己所学,它们要么是早就存于他的心底,要么是以一种魔力注入他的魂中,当此幽境,竟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始青符命,洞渊正刑,金锘前导,雷鼓后轰,兵仗亿千,变化真灵……每念一遍便觉得西院的这个角落里有一股清风袭来,月光如蓝波一般在那里微微颤动,一下,又一下,那奇特的光波在发生变化,不是变得更亮,而是变得更为幽然,似乎有一层鬼气森森的蓝光之雾从地下逸出,把一切都若有若无地给罩了起来。顿时这里的气氛变得无比妖异,每一样东西都离开了它的本质,艾克自己就在其中,觉得自己正在离开本元,进入了个冥想的境界,于是,口角噙魔,将那一串串的咒语第三十次地轻送出来。一直送入那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狗窝。
“咝……”
忽然,蓝光颤动。
狗窝里面传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是那只老狗,它卧在那里早就变成了僵尸,或者,在汉普顿下人的眼里早就成了一块石头一样的存在,多少时日也不闻其声,不见其动,没想到这个时候它居然站了起来。黑乎乎的窝棚里面先是传来可疑的声响,像磨牙,像用什么东西凶狠地刮着地面,然后,就看到它的阴森的影子从那里面缓缓探出。它本来生着一身的杂毛,如同破布一样长长地垂下,原先看上去就令人感到一种不安,此时在这幽冥如狱的角落,在这种魂动神绕的时刻,它从狗窝里一点一点移出时,月光照映,如同一只墓兽从什么地方复活了,立在那里,身子颤动,眼睛闭合,那一身的杂毛就像是一条条的尸虫在那蓝光的缓然而动,千条尤条,蛹动不止。
艾克再不能停止,伸出的右手这时再次朝前探去,尽可能指向老狗的要穴,一束绿光无声无息,射向了它的灵墟。
“嗬……”
老杂毛狗的嘴巴不知为何就张开了,对着艾克的方向,里面似乎形成了一个黑洞,洞内的最幽处探出一条红红的如鲜血般的舌头,吐出一圈白气。趁此机会,艾克手指尖捏着的那颗丸药便弹了出去,在蓝色的月光之中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啵!”
黑色的丹丸落入老狗的嘴巴里,立刻,那张大嘴合上,最后一个白色的气圈也收了回去。艾克紧紧地盯着它,等着它,约么过了有半分钟的工夫,老狗的眼睛倏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