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达克尼人!”
艾克软弱无力的一句话根本没用,无法阻挡四十个犯人的滔滔怒火,这一次他们不再满足于拳脚相加了,几个人把艾克抓住往马桶那边拖,有人把马桶盖子打开,揪住了艾克的头发,更多的人在后面配合,揪住他的裤管,抓住他的脚,把他大头朝下塞进了马桶里。那马桶是建筑工地所用的漆料桶,最大号的那一种,可以装十五加伦的水,现在里面有多半截犯人们所撒出来的尿,盖子一开,那股味直接冲入鼻子,呛人欲晕,眼中的辣味可以熏得人眼不见物。艾克的脑袋深深地扎入桶底,顿时觉得意识丧失,肺管子就要爆炸。他双手抓住桶沿,两脚在空中拼命踢打,使出最后的力气要从那热哄哄的臭水中挣扎出来,然而换来的是更多的手加在身上,更深地把他往尿桶里按,直接要把他按到桶底,按到地狱的最深处。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在那里停止了扭动,甚至他的嘴巴鼻子眼睛也都不再难受,虽然仍然紧紧地闭着双目,却似乎能看到了一种光亮,看到了几个奇异的影子。
很快就发现那不是什么影子,而是一棵一棵的树或者某种叫不上名字来的植物,而且它们都立在一个坟包上面,那坟包大大小小,不规则地分布在一片幽暗的地块之上,每一个坟包的前面都竖着一块石碑,碑上还有文字艾克却不认识,那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语言,而且字迹也模糊不清,因为有太多的苔藓布满墓碑,深绿色,带有一种病态的光泽。艾克想看向别处,却无法把眼睛从墓碑上移开,渐渐地从那些古异文字之中看出了一种图案,似乎是某种图腾,某种古兽的图形,细看之时,不由得心头悸动,血液疑固,似乎它们随时可能会在那里活了过来,从石上跳出,与他进行一种无法言喻的交流。他这时才意识到这里一共有十二座坟包,立刻,联想到了先前看到的那十二个白骨人,顿时神魂俱颤。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不成?
这时听到了一声怪响,就像是某种野兽发出的笑声,接着便看到坟包上闪出一道毫光,从那上面生出那种植物身上传出。一棵接一棵,每一个坟包上的那种既不是树也不是草的东西,先前只是静静地立在十二座坟上,分别生长,颜色有别,形态不同,这时却发出同一种笑声。为什么他们说我是达克尼人?为什么从进入罗果大酒店开始便有一系列的奇怪事情发生?接待员长的样子,她所显露出了九尾狐尾的尾毛,还有那个经理的奇特的身形,他的步态,他最后所露出来的古龙才有的那种尾巴,这,到底是为什么?更令艾克不解的就是后来所见的白骨人,他们在那样的地方出现,难道真是我的幻觉?是我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才会有那样分裂之后的幻象?还是,其中有什么无法解释的深意?十二……当时是白骨,现在,又是这坟包,这魔花一样的东西,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向我展示出自己魔灵的光泽,最主要的是,12,这个数字,到底在向我提示着什么?
艾克刚要上前看个究竟,忽然觉得情况不妙,身后传来了一股空气压缩时才会产生的那种感觉,回过头时便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黑林之内,所有的幽树之后这时都有灵魂在哭,在向他诉说着先前自己在罗果酒店时所听到的那种哀求。无名的恐惧令他心肌疾缩,一步一步就要后退,就要逃走,但是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地上的树叶这时先在那里滚动起来,接着便看到黑林的深处涌来了一片洪水,不,是红色的血液,而且不是艾克所熟悉的人类的血液,因为不是那个味道,也不是那个颜色,它带着滔天巨浪,把黑林整个都要摧倒,朝着艾克就压了过来。在那血涛之中艾克又看到了自己先前见过的身影,有梦夕,有接待员,有大堂经理,还有自己所碰到的所梦见过的所有那些异兽,它们此刻都在红波中咧开嘴巴,对着艾克大笑,渐渐地,一个接一个,化成一种叫不上来的植物,终于来到了跟前,把艾克紧紧地缠住。艾克又一次产生了窒息的感觉,身子又一次陷入了海底行走的绝望,这时,自己已经被那血水淹没,眼前一片猩红,触手都是一具具的骷髅,他无法行动,无法挣开,因为那都是与他有关联的某种存在,拉着他,扯着他,缠着他,要对他把那种哀哀的诉求讲明白,要让他与它们化为一体,成为血海中的一个泡沫。
刹那间,艾克觉得自己元息丧尽,就要死了。
一只枯瘦的手就在这时从后面伸出,抓住了他,生生地把他从马桶里拉了出来,力气之大,竟将所有的犯人都给震到了两边,倒在地上。
是施米特。
谁也没想到他会出手,因为这个瘦小枯干的男人自入监以来一直是以蛆虫自居,地位卑微,性格胆怯,脸上时时带着一种惊恐万状的表情,不管是谁都可以朝他吐一口吐沫,踩上一脚,是号房里的公认的地位最低下的人,平时不但对牢头点头哈腰,极尽奴媚,就是看到那几个打手,甚至普通的犯人也都战战兢兢,只须对他大咳一声便可将他吓得瘫在地上,再不敢动弹。但是这时候他却变了,那张小小的核桃脸上显出一种石头般的果决,独眼中冒出一道骇人的光芒,那只看上去如同病人才有的细细的胳膊竟暴发出孔武之力,顺手把挡在前面的四五个粗壮汉子人打翻在地,再一伸手,呼的一声就把艾克从马桶里救出。
“咦,X你X的X,你老家伙这是要造反啦?!”
二当家和三当家同时跳了过来,一个揪住施米特的头发,一个抱住他的腰,二人同时叫力把老头摔在地上,又跳到他的身上朝他的前胸后背脑袋肾部猛踏狂跺,一心要把老实人给踩成肉饼。施米特眼看就要不行了,却不料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身子一挺竟然站了起来,一手一个,分别把两个打手给生生地举了起来,把二人一齐朝着马桶丢过去。按理说那马桶再大也不可能容下两个壮汉,然而奇就奇在施米特的手上的力道使得极好,两个打手竟然同时给塞到桶内,二人的身子似乎贴在一块,缩为一体,看得所有的犯人都在一边叫了起来,然后,看着施米特再不敢作声。
“没想到啊,”大胡子这时慢慢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马桶跟前,轻轻一提就将两个手下给提了出来,放到一边,任由他们在那里倒气。然后,大胡子回过头来,对着施米特就是一声冷笑,“这么说,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老小子是真人不露面,居然是个绝世高手。”
“什么也不用说,快动手吧。”施米特道,声音不高,神情也恢复了平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老小子也是达克尼人吧?”大胡子的眼睛,射出两股阴毒之光。
“少废话。”施米特似乎身子一震,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他轻步上前,对着大胡子就一掌拍来,带出一股厉风。
大胡子伸出手去,平平地与施米特对了一掌,只听一声闷响施米特在那里后退一步,脸色发白,浑身剧颤。大胡子上前一步,再与施米特对了第二掌,施米特哼了一声,张开嘴巴,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大胡子的第三掌击到时,施米特瘦小的的身子就倒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大胡子得理不让人,大步上前,一脚就踩在了施米特的脖颈之上,在那里暗中用力,所有的人就清楚地听到了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眼看施米特七窍出血,就要气绝身亡。这时便听到了一声怪叫。
艾克从后面搂住了大胡子,如同蚂蟥一般吸在了他的身上,无论大胡子用什么手法都无法将他甩掉。他虽然刚刚从极度的虚弱中恢得过来,这时抱了拼命的念对,双臂的力气之大都令自己有些意外,紧紧地箍住牢头的身子,如同蟒蛇,即使不把对手勒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大胡子情急之下使出一手阴招,反手抠住了艾克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在那里扭脸躲避,差一点眼珠子被抠了出来。趁着他手劲稍松的当口,大胡子终于挣脱开来,然后把艾克踢了一个后滚翻,再上前踏上一只脚。那只大脚如同压力机重重地挤住艾克的喉咙,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断了,气体在胸内就要憋得爆炸,眼前迸出万点金星,两只耳朵也如同警报一般地尖叫起来。再有半秒钟他的下场就会跟施米特一样,不,比他还要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