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敲开林府的大门,笑脸相迎的小厮领着文少君与心腹二人进了正厅。小厮将文少君伺候妥当,茶水备齐,便退下,去了书房请自家大人过来。
文少君无心喝茶,文少君只想尽快了解具体的案情经过。
不一会,林深便摇着一把纸扇,喜笑颜开,看样子丝毫没有因为案情难以进展而忧神烦心。
“林大人。”文少君起身作揖。
林深回礼,“哎呀呀,文少君,久仰大名啊。”
文少君轻笑,“实不相瞒,文某前来正是受陛下之命,协助林大人破南市死人案,其实文某已然知晓了一些事,想来陛下也有些怀疑文某了,清白与否,届时还请林大人做个见证。”
林深头一回与文少君打交道,未曾想本人十分真诚,与第一次刚来大沅那时,沉不住气的模样倒有了几分成长。
林深一收纸扇,将文少君引入座位,笑道:“少君严重了,能有多大事?只不过是林某才疏识浅的,迟迟捉不到真凶罢了,若再无进展林某怕是难逃其责了。”说着说着就莫名奇妙哭了起来。
文少君有些不知所措,硬是上去别扭地拍了拍林深的肩膀,安慰道:“林,林大人别太伤心,此案文某定当竭尽全力帮忙破解的。”
林深听后,收了浮夸的眼泪,握住文少君的手,激动道:“文少君好人呐,此案一过,林某必当重谢。”
文少君汗颜,“呵,呵呵呵,不,不必。”
二
“林大人,文某想瞧一眼李如之的尸首。”文少君突然认真道。
昨日陛下不肯相见,他就把心思放在了查案的上,本是要直接就来林府的,半路思来想去还是先去了趟案发现场。
除了尸体被移走之外,现场保持原样。心腹当时在外面守着,文少君独自一人仔细摸索。其实这个案件疑点重重,首先显然不是自杀,据他所知,李如之行踪败露后就一直潜逃,若是自杀根本没必要潜逃许久;其次这户人家一看就与李如之并没有多大关系,李如之肯定不是这座宅子的男主人,李如之向来雅兴,但这座宅子的装饰却过于张扬,就像个没文化的暴发户。人死时的地方是大厅,时间恰好是用饭之时,桌上有些发馊的食物可以证明,四周整洁不凌乱,想来不曾有挣扎打斗。另外,有一道菜却比其它几样稍微精致了些,那么问题来了,当时这座房子里来了什么人会令房子的主人突然精心布了菜呢?李如之吗?如果是,他来这座宅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如果不是,那这道菜又是为谁准备的?李如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见那个人呢?
文少君想不出,所以他想看更多的细枝末节。
林深立马收了眼泪,又变成了先前的休闲模样,神情难测,“文少君对此案的用心,林某真实自愧不如啊。”
文少君自小善于观察,林深举止确实怪异,但他无暇思考别的,他只想快点弄清事情真相。
文少君:“有劳林大人了。”
林深斜看了一眼文少君,冷冽的眼光一瞬间又变得亲和起来,笑道:“文少君见怪了,这有啥麻烦的,跟林某走吧。”于是乎领着文少君去了趟京坊义庄。
文少君觉得林深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弯弯的眼睛像月牙。这时的他还不曾想,这个笑起来温暖的男人将在今后会如何的重创他。
三
“小越,别喝了,你是个读书人,怎也买醉。”关钰实在看不下去了,记忆中的张卓越是从不饮酒的,他是个最讲究清醒的人,今日不知怎的,一个人在河边畅饮,若不是自己路过此地,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天的到来,想来他一人确是十分寂寞。
“怕什么,我这酒量是继承了先父的,千杯不醉。”张卓越哼了一声,又往嘴里继续灌酒。
关钰不信,伸出了两根手指头,问道:“呐,这是几?”
张卓越瞥了一眼,十分自信道:“一。”
关钰听后就是一掌劈过去,张卓越昏死在了草地上。
关钰起身拍手,“你大爷的千杯不醉。”
另一边柳树下,一个带着围帽的女子转身离去。有一个小孩叫了一声,然后一群小孩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吵闹着,说着,顺着他们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河中央不知谁落下了一只好看的花风筝。
或许清醒才是最痛苦的,但又也许不是唯一的。
四
京坊义庄在城外,过去有一段距离,林深着人备了马车,带着文少君出发了。林府小厮与心腹在外赶车,林深与文少君则坐在车内。路上有些颠簸,林深总是一副笑眼咪咪地看着文少君,文少君一本正经,面部严肃,他在思考线索。
林深打破了沉寂,语气意味深长,“听说少君小时,李如之还曾抱过少君?”
文少君诚恳道:“不满林大人,李如之是家父的伴读,亦是兄弟,与我便是叔父。”
林深:“嗯······少君觉得李如之会是被谁杀害的呢?”
文少君:“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家父。”
林深心中早知文少君会如此回答,便又问道:“少君,李如之的尸首林某检验过,很安详呢,像是自愿的,少君觉得什么人会让他甘愿去······死呢?”
“住嘴!”
林深只觉自己后脑勺一阵疼痛,文少君的脸近在咫尺。
心腹同林府小厮听到声音后,立马停下,掀开帘子往内看,只见林深被文少君摁在了车壁上,文少君脸色难看。
“少君!”
“大人!”
心腹与小厮异口同声道。
林深震惊了一会又是一笑,对着两人说道:“没事,我正与少君玩笑呢,你们继续赶路。”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见文少君并未否认,便也只得半信半疑的退了回去,随即马车又开始颠簸前行。
林深打趣道:“少君,激动了哈。”
文少君这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冒失,便松了手,重新坐了回去,整理动乱的衣服。
“失礼了。”文少君僵硬吐出几个字来。
林深倒是心胸开阔的很,根本没当回事,“呀,这多见外,况且林某问的也不得当啊。”
文少君看向笑容满面的林深,无法理解。他真的很爱笑,有些话也是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像故意挑衅又像是在试探什么,但是又是一脸的无辜,仿佛自己只是图个乐呵,简简单单的。
剩下的一段路程,两人都不交谈了,彼此都安静了下来,就是林深有时会按耐不住,掀开帘子东瞧西瞧,然后时不时瞥一眼文少君,投之微笑。文少君干脆闭上了眼,林深耸耸肩,那就看窗外咯。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义庄外。因为李如之的特殊性,这里驻扎了军队,而就在他们下车正准备进去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回头,只见一红鬃烈马飞驰而来,坐上之人威风凛凛。百米开外至眼前,眨眼的功夫,那马前身跃起足足两三米高,长鸣一声便稳稳停下。
龙大将军翻身下马,身姿敏捷。
“二位久等,龙某来迟。”龙大将军拱手请罪。
林深赶忙笑道:“龙大将军说笑呢?这速度还迟了?”
文少君还礼,“文某与林大人也是刚到,龙大将军来的正好。”
龙大将军:“那便好,王命在上,龙某不敢怠慢。”
林深:“既然都到齐了,那便进去吧,此案能否有进展就看文少君的了。”
文少君礼貌点头,随即众人进了义庄。
五
“陛下——”细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公公带着三五个宫人急急跑来,神色紧张。
公公来到跟前,看着王一身便装,一脸的担忧又无奈,发出了一种类似哭腔的声音,“陛下啊,您这是又去哪了?可叫老奴好找,这丞相大人递折子半天了,陛下再不快召见,老奴可就瞒不住了。”
王继位时间尚短,先王故去特意嘱咐丞相等人以夫子相教,其实王从小时候就十分惧怕丞相,这个阴影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根除的,若是往日定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今日却意外的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本王知道了。”语气变了不少。
“陛下?”公公还在发愣,王已经走去有段距离了,公公赶忙小跑跟上。低头不语。
到了御书房,王隔着屏风在里头更衣,丞相匆匆进来,冷不丁地行了大礼。
“陛下,近日诸事,老臣已有耳闻,这些事可大可小,小是家事,老臣无权干涉,但大了可就是国事,既有可能是国事,陛下就应与大臣们商议对策才是,而不是一意孤行。”丞相大人说的极为正义,头头是道。
对于邻国东窗事发之事来看,朝廷众人瞠目结舌,其实只是死了个细作,哪个国家不曾安插细作?只是这事发生了,邻国却迟迟不来书信解释,不曾推脱责任,也不曾辩解,倒像是变相默认了。
或许这细作也本是什么事情都未探听到,又或者邻国确是是在谋划着什么。这件事朝堂上下无人不非议,可王只是私底下叫了文少君查案,这层意思倒是明显的很,不就是既往不咎?在这帮老臣眼里,什么都不比国运昌盛重要,王未曾探实邻国真实用意便妄下断论,实属不妥。于是,丞相代表众臣前来觐见。
王拖着裙摆走了出来,上前扶起丞相,说道:“丞相,丞相之忧本王自然知道,这个案件不管解惑与否,最终的结果都会是众爱卿所意的。”
丞相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被自己看着长大的王,一瞬间成熟了不少,貌似在其身上看到了先王的影子,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竟有些怀念。
王走到座上坐下,那身红衣金冠衬得她肤白如雪。她眼神坚定而又充满魅力,缓缓说道:“丞相,有些事情本王是不会糊涂的,有些决定本王也是不会改变的。”
她微微前倾,眼光闪烁,“您老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了,怎么会有呢。丞相欣慰一笑,低头鞠躬。
六
那是一个很漆黑的夜晚,烛光怎么都照不亮房间四周。李如之得到了密信后,他本是要传回邻国的,奈何行踪暴露了,他没有办法,只得潜逃。
他逃了很久,无数次地想把密信传递出去,可就是不成功。与他一起的同伙也是无法理解,直到后来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发现,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他的同伙已经死了,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大沅的人,伪装在他身边同他生活了好几年,他竟一丝没有察觉。
而当一切都知晓的时候,往往是一切都晚了的时候。李如之妥协了,这个密信从此消散。他出现在了那个院子,他见到了一个人,看不清脸,声音是威严的清脆声,她的裙边红得令人发慌,他们一同用了饭,然后仅存的那丝微弱烛光也从李如之的世界消失不见。他仿佛听到有人缓缓说道:“陛下,都处理干净了。”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七
“文少君是发现什么了吗?”
从进来但现在,文少君一直看着李如之的尸首发呆,顺着他的眼光过去,就是李如之的手臂,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有个奇奇怪怪的纹身罢了。
林深眼睛一转,示意一下人上前低声说了两句,那下人便悄声出去了。
龙大将军见文少君不语,便拍了拍他,文少君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失礼失礼,文某一时思绪有些乱了。”
龙大将军:“无碍。”
林深依旧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貌似有些洁癖,声音也是有些奇怪,“既想了许久,文少君便同我们说说发现吧。”
文少君看了眼林深,认真说道:“发现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文某猜测,李如之应该得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可以用火销毁的什么。”
林深有些震惊,他不曾想文尚的侧想能力如此之好。
龙大将军:“如何见得?”
文少君自信回答,“衣服,衣袖部位有不小心被火苗烧到的痕迹,总不能是自己生火不小心吧,应该是销毁那东西的时候有些分神了,看样子那东西李如之很不想轻易销毁,这样应与林大人所想一致了,李如之是被人杀害的,但绝不是被家父,这样一想,如果那东西很重要但还是被销毁了,那杀害之人应该是拿什么作为胁迫了,以文某对李如之的了解,能威胁到他的人事应该不多,基本没有,唯一重要的恐怕是······”
“哎呀!”林深突然叫道:”不行了,这味道怪难闻的,咱们还是出去再说吧。“于是拉着两人跑了出去。
看来这文尚不得不防呀。林深心想。
等出来,龙大将军有些嫌弃。文少君笑道:“林大人如此爱干净,怪不得事情难以进展。”
林深憨憨,“哈哈,文少君瞎说什么大实话。”然后背后又给下人示意。
下人看了半天,终于懂了,赶忙跑来说道:“将军,刚陛下派人传话,叫您赶紧回宫一趟,说是有要事。”
龙大将军向来王命在上,这边的事情就只能暂时交给林深二人处理了。
林深迫不及待又十分不舍,看着龙大将军,说道:“去吧去吧,放心交给我便是。”
文少君恭手相送,龙大将军便骑马飞驰而去,背影十分潇洒。
八
“文少君为何如此肯定李如之是得到了什么呢?”
“啊?没有,我只是推测而已。”
“如果我说文少君推测的十分有据的呢?你会觉得是什么东西?”
“一个可以实现李如之所求却又对另一些人充满危险的东西。”
林深忽而一笑,似邪魅似春风,“都推测到这份上了,文少君可以脱身吗?”
文少君有些疑惑,“什么?”
“没什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林某还要回宫复命,失陪了。”说完,背着手要走。
文少君在原地乖乖地看着。
林深又突然说道:“听闻少君进都和亲,是对陛下思慕已久,那文少君对陛下的思慕之情又会持续多久呢?”
文少君还未回答林深之话,他便迅速上了马车,这话貌似并未想得到一个答案,而仅仅只是为了说出来而已。
文少君又仔细想了想先前的对话以及自己的推测。为什么林大人突然就不继续查案了?是真的着急复命吗?为什么刚刚自己的推测被打断?是真的受不了气味吗?不!不是的。李如之身上的纹身是邻国的密语,这是灾祸的象征。因为自己的推测是对的,所以林深才害怕没有任由自己说下去,李如之得到的东西可以改变现在的世界,但却被发现了,李如之死或者他在意的死亡,他选择了自己。李如之在意的是父亲,是邻国,那么谁会想要邻国?谁能够有足够的实力踏平邻国?
“啊!”文少君突然头疼的厉害。心腹赶忙跑过来扶住他。
“怎么了?少君?”
“陛下,陛下!”他双目充血,抓着心腹的手不停的抖,整个身体都在抖,他不敢相信,他极其痛苦地看着心腹,突然就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