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悄悄地来到余顾的房间,余顾已经睡熟了。
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少了一丝桀骜,多了一丝温柔。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嘴唇比江楚初见他时水润了不少。
“看来将军有好好用我送的口脂哦。”江楚高兴地想。
江楚蹲在余顾的床前,一手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余顾。
“我们将军真好看。”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楚突然坏笑了起来。她的眼神从余顾的眉毛慢慢移到眼睛、鼻子、嘴巴。
突然,江楚站了起来,向前俯身,亲了余顾一口。
只是一下,像蜻蜓点水一样,她就缩了回来,紧张地看着余顾。
余顾的睫毛动了动,没什么反应。
江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余顾的动静。又用手指戳了戳余顾的脸,他还没醒。
“看来睡得挺深的。”江楚笑道。
然后,她翻上了余顾的床,低头吻了下去。
她轻轻地碰了碰余顾柔软的唇,弹弹的,像果冻一样。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感受,余顾猛地睁开了眼睛。
余顾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淡灰色的瞳孔,黑色的眸子迅速放大。
他半夜睁眼发现一个人躺在自己身上,正常吗?
余顾猛地发力,转了个身,把身上那人压到了下面。双手就往那人的脖子掐去。
江楚在瞳孔地震之余,抽了半个脑子来思考眼下的情况,果断做出了决定。
她迅速抬起了自己的手,劈向余顾的脖子。手起刀落,余顾重重地摔了下来,江楚被压得发出了一声低吟。
确认余顾重新进入了无意识状态,江楚终于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她仰头看着黑乎乎的屋顶,被自己如此幼稚的行为气笑了。
余顾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他的温度炙热滚烫。
余顾的头倒在江楚的脖子边,呼吸一阵一阵地扫在她耳后。江楚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她推开余顾的身体,下了床。又把他的身体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给他盖上了被子。
江楚对着余顾的脸吹了吹气,看着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笑了。
出了余顾的房门,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江楚深呼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突然,耳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江楚冷眼扫过去,只见袁姿站在一颗合欢树下,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矫揉造作,七颠八倒。
不待江楚发火,袁姿就自觉地走了过来,笑道:“陛下,你害什么羞啊?”
江楚黑着脸道:“我没害羞。”
袁姿插着腰,用帕子假模假式地扇着风,“是吗?那你把余大人打晕干什么?”
江楚回头看了一眼余顾的房门,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袁姿突然凑了上来,小声道:“陛下,你不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
“啪!”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的肉体与肉体碰撞的声音。
袁姿挨了一个十足十的巴掌,白皙娇嫩的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江楚冷漠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
袁姿急忙跪下,连脸也不敢捂着,低头道:“陛下恕罪。”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罪过在哪儿,但面对江楚这种降维打击,先认错总是没错的,态度要端正,一切都好说。
“你今天晚上到底是来干嘛的?”江楚不耐烦道。
袁姿低着头,轻声道:“我这不是怕陛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我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你?”江楚反问道。
袁姿抬头,温柔地笑道:“外面疯传陛下是一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人,袁姿今日一见,可知那全是放狗屁。”
江楚皱眉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但她不得不佩服袁姿的表情管理,顶着一张青红分明的脸,对着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人,还能温柔地跟水似的,江楚差点就陷进去了。
她当年要是有袁姿这本事,在昭盈就能把商未安解决了。后面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这么多年,我也算是阅人无数。陛下虽然看起来高贵冷艳,可打底子里却还是个孩子,想必有很多事不懂吧。我虽然懂得不多,但在这方面还是略知一二,如果陛下......”
“住口!”江楚猛地喝道,皱着眉冷冷地看着袁姿。
袁姿藏在袖子里的手开始发抖,她也不确定自己今天这一趟到底来没来对。
江楚看了袁姿良久,把她看得心里的底气都要漏光了,才终于开口,不咸不淡地道:“换个地方说话。”
袁姿猛地抬起了头,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是。”
中秋节那天,江楚一大早就跟余顾打好了招呼,她今天一天都会待在慈幼局。
早上江楚在余顾门外等他的时候,心里还有点虚,“不知道余大哥记不记得昨晚的事?我那一招用力可不轻啊,会痛吧?”
江楚还在内心纠结,余顾一脸疑惑地揉着脖子出来了。看他这样子,江楚有点心疼。
“余大哥,你脖子怎么了?”
余顾捏着脖子转了转,皱眉道:“可能是落枕了,早上起来脖子就痛。”
“是吗?”江楚勉强笑道:“那余大哥的枕头可能该换了。”
余顾皱眉道:“这样的枕头我睡了好几年了,都挺习惯的啊。”
“那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吧。”
“也许是吧。”余顾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居然会落枕。
江楚本来想邀请余顾和她一起去慈幼局过中秋的,可他要陪他的爹娘还有义父义母。江楚想想也是,人家凭什么有家不回,陪你在孤儿院过节呢?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人朝慈幼局去了。
她到的时候,慈幼局已经热闹得不行了。今天吴婶放他们的假,猴崽子们不用上学,一个二个都在院子里疯跑疯玩,只有几个乖巧地跟在吴婶身边帮着做月饼。艾君也是乖巧的那一个。
艾君的头发卷卷的,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但她独出心裁扎了个双马尾,看起来就俏皮可爱多了。她正在帮着准备馅料,今年的月饼馅有点丰富,有肉馅的,有花生馅的,居然还有水果馅的。不管是哪种馅,江楚都无福消受。
离艾君不远有一颗香椿树,一个女孩子坐在树下,看着艾君的一举一动。她的衣服和上次一样,还是破破烂烂的。从江楚进门到现在,她的眼珠子就没动过。好像除了艾君,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
突然,有几个调皮鬼从后山跑了回来,手里抓着满满的紫色的花,全部往女孩子的身上扔去。边扔边笑:“傻瓜,你最喜欢的花来啦。”
女孩子还是没动,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紫色的花像雪一样,纷纷扬扬,全部落在了她的头上和衣服上,盖了薄薄的一层。
艾君发现有人在捣乱,提着手里的刀就赶了过来,叉腰吼道:“小兔崽子们滚远点,小心姑奶奶大刀伺候。”
几个猴崽子伸出舌头,做了几个鬼脸,又笑嘻嘻地跑远了。
江楚看着自己还是个小孩,却装大人吓唬别人的艾君,轻轻地笑了。
艾君在小女孩的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把小女孩头上的花拿下来。
小女孩动了动嘴皮子,轻声道:“不要动它。”
这是江楚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像被冻死的蝉翼,又薄又凉。
“好。”艾君轻声答道,把刀片上粘的一片梨子拔了下来,递给小女孩,笑道:“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小女孩举起了她又黑又瘦的手,接了过来。
艾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时不时地往小女孩这边望一眼,见小女孩也在看着她,就轻轻地笑一笑,双马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晃来晃去。
小女孩举着梨片,隔了好久才咬了一小口。
她拿梨子的那只手干瘦得像缺水的树枝,上面结满了痂,有新的有旧的,还有没来得及愈合的,还在微微渗血的。
江楚在门口站了好久,才走到众人身边,笑道:“我来啦。”
然后就捞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艾君看了她一眼,端着自己的砧板,拿着刀,默默地移开了几步。
余顾今天老老实实地陪了爹娘一天,晚上又和殷行之殷夫人一起吃了晚饭。往常余父和余母是不会和殷夫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但今天特殊,大家都坐在了一起,余无疾也上了桌,吃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团圆饭。
吃饭的时候,余顾突然想起江楚说过她很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的感觉。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吃饭了吗?和谁?
吃完了饭,殷夫人还要组织大家看戏。一想到那咿咿呀呀的声音,余顾就脑袋疼。听了半刻钟,他就找机会悄悄咪咪地溜了。
罂粟小院,小木屋里,宿雪早早就烧好了茶,估摸着时间,在余顾刚好进门的时候斟上了。
余顾扫了一眼亮澄澄的茶水,笑道:“准备得还挺齐全。”他掀开那块巨大的黑幕,进入小佛堂,盯着那个不知道是神是佛的塑像看了半晌,朝宿雪伸出了手。
一把小刀递在他手上。
余顾打开刀鞘,在刚刚结痂的手腕伤口上重重地割了一刀,听到了金属和骨头相撞的声音,一道血呲地就射了出来。
宿雪连忙拿个小瓶上前接着,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余顾有些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别开了头,继续注视起那尊塑像。
“这到底是什么?”余顾问道。
“一个人啊?你看不出来吗?”
“天下的塑像都差不多,你不说,我哪知道他雕的什么玩意?”余顾微微皱着眉,没有流血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抽了抽。
“别这么说,也许你上辈子认识呢。”宿雪一边小心翼翼地接着余顾的血,一边说道。
“也许吧。”余顾轻声道。“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看着鲜血把瓶子一点点灌满,等宿雪把它拿走,余顾才不急不缓地从案台上拿了块黑布,把手腕包了起来。
“你最近心还痛吗?”宿雪喝了一口血,嘴唇被染得鲜红。
余顾看着自己的血在别人的嘴里,觉得有点恶心,别开了头,冷声道:“痛。”
宿雪不急不缓地品尝着新鲜出炉的食物,像在品味美酒一样,幽幽道:“那你得搞快点了,我只能治标不治本,不想死的话就抓紧点。江楚那个女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没法子治好你一个凡人的病,看来你做得还是不够啊。”
离开罂粟小院的时候,月亮高挂在半空。府里的戏台子已经散了场,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的声音。余顾慢悠悠踱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碰上来给他送月饼的无疾。
他挑了两个花生馅的,其余地就让无疾带走了。
无疾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他高兴地捧着一篮子月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他在来的路上就对这几个小家伙意图不轨了,但他就一直忍着,等着余顾先挑了,才狼吞虎咽起来。
无疾边吃边往回走,满足地砸吧着嘴。突然,余顾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对了,江楚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