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程序都一丝不苟的进行着,江楚实在是搞不懂人类成亲中间的弯弯绕绕,只好请了吴婶来帮忙。
余顾每天晚上都会来陪江楚一会儿,有时候余顾没吃饭,江楚就看着他吃饭。有时候两人就坐着聊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江楚在说,余顾在听。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给余顾讲,讲她这五千年来是怎么过的,讲她和彦道的误会,她和莺儿的相遇,但她始终没有提及楚雁。有时候,两人就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
“阿楚,你紧张吗?”
“有点。”
江楚从房间里拿出定制的婚服,递给余顾:“这衣服早就做好送来了,只是我在上面绣了点东西,就耽搁了点时间,你去试一试,要是不合适的话再改一改。”
“不用了。”余顾接过婚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婚服的最上面一层绣着一只金色的大雁,在烛光中闪闪发亮。
“我第一次绣,绣得还行吧?这可是伯母教我的。”江楚笑道。
余顾摸了摸金色大雁,笑道:“绣得很好。”
江楚开心地笑了,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那你亲我一下当奖励好了。”
余顾收回手,在江楚的唇上亲了一下。
再亲了一下。
再亲了一下。
直到江楚不得不喊停为止。
“余大哥。”江楚在接吻的缝隙喊道。
余顾却突然抓住了江楚的手,咬着她的耳朵道:“叫我的名字。”
余顾的声音很低很低,像猛兽的喘息。江楚抬头看着余顾的眼睛,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他的眼神好像狩猎者看着正在挣扎的猎物,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底气。
“余顾。”江楚轻声叫道。
余顾抓着江楚的手,把她抱了起来。
原来那天晚上,他真的只是在宠她而已。
余顾抓着江楚的脚踝,沉声道:“别动。”
成婚那天,江楚穿上了她压箱底的衣服。那是一件很简单的嫁衣,远远比不上她和商未安大婚时的华丽,但她很喜欢,因为这是楚雁为她做的。
“怎么办啊我好紧张。”江楚紧紧地攥着一只朱钗,看着镜子里盛装的自己。
“没事,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点害怕是正常的。”吴婶帮江楚梳着头发,安慰道。
“谢谢你啊,吴婶。”江楚刚一回头,就被吴婶给按了回去:“别动,马上就好了。”
江楚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吴婶一丝一丝的扣着。镜子里的江楚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她擦了余顾做的胭脂,苍白的脸变得红润了许多。
“吴婶,你说余大哥娶我是一件好事吗?”江楚突然问道。
吴婶手里拿着一把朱钗,正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给她插进去,闻言手一顿,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傻孩子说什么呢?余大人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江楚摸了摸脑门,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江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吴婶,突然想到了傅好。小时候,傅好经常给她梳头,比任何一个侍女梳得都好看。她听别人说,女子出嫁时都会由最亲密的人帮她梳头。可惜,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成婚的时候傅好都不在她身边。
要是傅好还在就好了。
今天嬉云来了很多人,鬼母没有来,彦道来了。袁姿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也跑来凑热闹,慈幼局的孩子们把小花园挤得满满当当的。
江楚梳妆打扮好,看着一脸阴沉的莺儿,皱眉道:“你怎么了,从昨天起就一直黑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办丧事呢。”
“呸呸呸!”吴婶连忙呸了几声,拍了拍木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楚拉过莺儿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啦?我要成亲了你不高兴啊?”
“不高兴!”莺儿一把甩掉江楚的手,气冲冲地出去了。
江楚看着莺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彦道进来刚好被莺儿撞了个正着,他看着莺儿的背影道:“怎么吵架了?”
“没有。”江楚道:“她闹小孩子脾气呢。”
“给你的新婚礼物。”彦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江楚,笑道:“新婚快乐,希望你们能够......百年好合。”
江楚笑着接过盒子,看着里面黑乎乎的小粒道:“这是什么种子?”
“祝余。”
“你哪儿搞来的?”江楚质疑地看着彦道。这可是祝余的种子啊!
“你什么眼神啊!我总不可能去偷吧。”彦道被江楚质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爽,无语道:“这是祝余和鬼母送你的。”
江楚轻轻地合上了盖子,无奈道:“我也没地方种啊。”
“谁让你种了,全当个念想吧。”彦道说。
这话听得江楚很不是滋味:“你们这不是新婚礼物,是送我的陪葬吧。”
“诶~我可没有这么说。”彦道急忙辩解道。
“反正是这么个意思吧,我懂了。”
彦道默默地看着江楚,没有说话。
“怎么了?”江楚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什么问题吧?”
彦道用手支着下巴,皱眉道:“有一点。”
“哪儿啊?”江楚急忙冲到镜子边看了看,人很好,妆也很好。
只听彦道跟在她身后,磨磨唧唧来了一句:“太漂亮了,漂亮得都不像人了。”
江楚:“......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来了来了。”吴婶兴奋的声音从前厅传到了后院,院子里的孩子们一哄而上,江楚也混在里面冲了出去。
冲着冲着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江楚回头一看,是袁姿。
她今天的妆化得很淡,但依然很美,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妖魅是江楚怎么也学不来的。
江楚看着袁姿,不高兴道:“你干吗?”她还急着去见余顾呢。
袁姿拉着江楚的袖子不放,语重心长道:“陛下,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今天可是你大婚,你得端庄一点,外面好多人在看呢。”
“看就看呗,老子嫁的又不是他们,我端不端庄他们管得着吗?”江楚愤然把袖子扯了出来,向门外跑去,和刚好进门的余顾撞了个正着。
余顾一把抓住江楚的手臂,笑道:“你跑哪儿去啊?”
江楚抬起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余顾:“我在找你啊。”
余顾看着江楚,愣住了。她在阳光里肆意地笑着,一半暖阳一半侧影,像一副精雕细琢的古画。
江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余顾一把抓住。
“我们走吧。”余顾笑道。
“好。”
江楚走到门口,皱眉看着那顶鲜艳的大花轿,指了指旁边的马,道:“我要骑马。”
吴婶悄悄拉了拉江楚的袖子,低声道:“这不好的。”
可她还没说完,余顾就说道:“好啊。”
吴婶:“......”
“你抱我上去吧。”江楚笑道。
街上围了很多人,里面有嬉云的常客,也有余顾惊羽司的兄弟,也有四邻八舍来看热闹的。余顾宠溺地笑了笑,先上了马,然后朝江楚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江楚上马的时候,动作利落得像飞起来了一样,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莺儿倚在嬉云的门上,翻了个白眼,冷漠道:“大惊小怪。”
叶辰站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江楚在莺儿心里的地位,就和莺儿在他心里一样。那是谁也不能触碰的角落,没有任何人可以企及。
“你的衣服很好看。”余顾在江楚的耳边道。
“衣服好看,我不好看?”江楚不高兴道。
“你也好看。”余顾笑道。
“余大哥?”
“嗯?”
“你紧张吗?”江楚抓着缰绳,余顾抓着她。
余顾轻笑道:“有点。”
“我也有点。”江楚低声道。
江楚和余顾一起骑马回到殷府,门口接亲的人看着她从马上下来,都有些呆了。但余顾本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最多也只能背后嚼嚼舌根。江楚一下来就笑着给他们打招呼,一点都没有一个新娘子的样子。
余顾急忙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些过度了。”
江楚捏着余顾的手,轻声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啊?”
“你不是很聪明吗?”余顾轻笑道。
江楚狠狠地掐了一下余顾的掌心,脸上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
“有人来带我们的,别急。”余顾咬牙道。
江楚以前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了,向来是能省则省。但今天她不仅每一步都认真做了,而且都记在了心里。什么时候进的门,从哪个方向走,什么时候敬茶......哪怕一个转身一个点头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心里。
魂魄散尽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能记住什么就记住什么吧。
江楚很开心,她终于成为余顾的妻子了。她和余顾之间,不是陛下和将军,也不是公主和老师,而是妻子和丈夫。
一切都按部就班顺利的进行着,因为余顾有两个爹娘,他们拜了两次高堂。拜几个爹娘不是问题,关键是让江楚改口的时候,她怎么也叫不出来那两个字。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那两个字就卡在她的嗓子眼里出不来。看得周围的人都好着急。
江楚自己也着急。她从来没有叫过爹娘,没有人教她喊这两个字,她也没有呼唤的对象。
她的身体和思想都没有叫别人爹娘的记忆,这让她怎么叫得出口。
余大娘和老余头的脸色越来越差,余顾、吴婶和彦道都紧张地看着江楚。
江楚的手心里浸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余顾感受到了她的慌张,捏了捏她的手指。
最后,在数道如火如荼的目光的注视下,江楚终于喊了一声“爹娘”。虽然声音很小,但看口型是喊了的。余大娘和老余头立马喜笑颜开。算是暂时糊弄了过去,江楚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在一旁观看的彦道也松了一口气,像个老父亲一样欣慰地看着江楚。
从彦道旁边路过的时候,江楚朝他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