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与魄,在修行者的认知里,乃是人先天所蕴,胎儿尚在母体之时就已经存在。不仅修行之人,即便是凡人,在动念思考之时也有魂力流转,在劳作搏击之时也有魄力生出。不同的是,凡人或者限于资质,或者不懂法门,魂力与魄力只不过是无意之中形成,并不能随心控制,并且消散极快,难以留存。
而天下间的修行者,通过各种功法引魂聚魄,进而修成魂丘魄鼎。魂魄之力进入丘、鼎之后,去其杂芜,取其精华,贮藏其中,便可成为自身能够自由支配的力量。一旦魂丘之中三魂齐啸,或者魄鼎之中七魄相融,便可冲击天灵玄关。若是成功,便可飞升成仙,一旦失败,自然肉身寂灭,无复他言。
岳寒将环首刀举至齐眉,只见刀刃如雪,寒气逼人。刀身布满漂亮的环状花纹,摸上去有凹凸的触感,刀柄以红黑两色绳缠绕,末端是一个圆环,给人一种古朴厚重的感觉。
然而,在屋内对着窗中洒下的月光反复观看,也不见师父所说的练魄功法在哪里。刀刃寒光闪动,像一个没有钥匙的宝库,明明知道后面就是珍宝,却只能徒唤奈何。
室内没有灯烛,只是月华点点。桌上的玄玉微光莹然,散发着神秘的色泽。
岳寒找不到功法,心中略显焦躁,尝试着将魄力灌注刀中,随意舞了几个刀花。“叮”的一声,由于室内明暗不定,刀刃无意间斫在了玄玉之上,漆黑的玄玉突然散发出夺目的炫光,将室内照得恍如白昼。
然而这团炫光只持续了一刹那,岳寒只觉刀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将玄玉的光芒吸得一缕不剩。玄玉光芒散去之后便碎裂开来,化为黑色齑粉。但这环首刀,却生出巨大的变化。
整个刀身渐渐模糊,形成一道五彩流转的光幕,光华内敛,除了光幕所及大约六尺方圆的空间,似乎照亮不了别处。光幕之上,像是有一枝无形的笔,正在写着玄黑色的文字。首当其中的几个字转眼显现出来:天罡刀诀。
岳寒一边看,一边心中默记。当最后一个字显出之后,整个光幕抖动几下,光华片片破碎,瞬间消失不见。在这同时,岳寒也将800余字的刀诀记诵完毕。记住之后,岳寒又默诵三遍,一字无误,已然完全烂熟于胸。
随后,按照刀诀所载修行之法,跨步而立,反手执刀,将魄力运至腰背腕足等各处,魄力在各处流过一边后再收回魄鼎,如此往复,持续运行三十六次。
说来奇怪,平常用青岚引运转魄力之时,岳寒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用天罡刀诀的方法时,只觉得浑身仿佛一架旧风车,吱吱呀呀并不顺畅。不过随着运转的时间越长,魄力在各处窍穴关节之间通行越来越顺畅。三十六次运转完毕,早已没有了开始时的生涩感觉,魄力在体内如风啸荒原,水过清溪,畅通无阻。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今日之前,魄鼎还没有形成,魄力只能在经络中流转,以经络的容量,传导当时并不多的魄力自然绰绰有余。如今魄鼎之中时刻贮存了大量魄力,精纯比以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仅仅依靠经络便捉襟见肘。天罡刀诀的练魄之法,使魄力在游走全身之时,以骨肉精血为媒,渐渐拓宽通道。于是在魄力流转全身三十六周之后,形成了新的魄力流转系统,更为迅捷,更为猛烈。
岳寒此刻心中也是惊喜异常,只觉得进入了一个崭新天地。细心感受一下,只觉得身轻如燕,全身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凭着记忆,将刀法中的修行法门在脑中一一演练,只觉得招式神妙,法诀凌厉。与之前修习的魂系功法相比,在威能大小方面可能不好说,但若论动作之速、变化之奇,可以说超出不止一筹。岳寒见猎心喜,持刀出门,就在门前舞起刀来。
舒汐在小楼窗前看到这边刀光如练,更有隐隐风雷之声,脸上不由浮现笑容。但是想起方才两人在溪边树下的一番话,心头又是浮现几缕惆怅。无言良久,见到楼中姐妹与小溪对面越来越多的男弟子们被他吸引,莫名又生出一种与自己无关的念头。最后,嘴唇重重地抿了一抿,做出了决定。
三代弟子之间不断有人议论昨夜岳寒舞刀之事。纷纷赞叹之余,大家只道是他闲来消磨时间的小小爱好,没有一人往修魄上想。毕竟魂系与魄系泾渭分明,不能同修,以第一人的修为,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这些传言自然传到了徐霖耳中。尽管听到了内情,他却也浑不在意,就算是转修魄系又能如何?短短一天的工夫,难道赶得上自己多年苦练?徐霖只觉得自己胸怀无比宽广,与一个废人,就不要较什么高低了。层次不同。
三天的时间转眼过去。这天早炼之后,校场中就圈出了一块十丈方圆的空地,正好在奚百川平日训话的土台南边。魂系功法胜在威力,地方若不大些,只怕波及四周。
二百多弟子早饭后不约而同地聚在围挡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除了守山门的田园虎之外,味之轩的老常和五只花狸、书阁的怜姨和她的鹦鹉、洒扫的山子叔、织锦斋的闵婆婆也都陆陆续续来到了场外。已经很多日子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参加小试的清一色全是男弟子,共十五名,各自被相熟的师兄弟簇拥着,早已在焦灼地等待。女弟子们聚在土台下方,有的男弟子想要靠近些,都被呼延稚鸿赶到一边。男弟子们见她气焰嚣张,只好乖乖站到一边。舒汐今日穿了那件鹅黄练功衫,手中紧握一柄连鞘短剑,神色依然淡淡的,只是眼光偶尔向土台张望。
岳寒这几日夜间在屋内炼魄,白日便攀到瀑布顶上修习天罡刀法,不大在众人前出现。大家兴致早已在这场比试上,也没有多少人刻意去问。只有昨日夜间郑隽给他送新摘的杨梅时,才得知他白日间的去向。这场小试虽然难得一遇,场外却也不见他踪迹。
丰啸原本想在他居处的竹林附近举行小试,可能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成全了这一场难得的热闹。奚百川虽然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老大不情愿,这不是浪费其他人的修炼时间么?
早炼结束小半个时辰后,掌门丰啸原及四位长老联袂而至,在土台上一字并立。
奚百川站前一步,板着脸道:“今日宗门小试,胜者可赴雁湖之会,但有两事需要说明。”
奚百川为人严厉,众弟子向来对他又敬又怕,见他开口,早就噤若寒蝉,偌大的场间,落针可闻。
“第一件,修行是你们的头等大事,今天破例让你们围观,并不代表结束后就能偷懒。结束后须得立即散去,勤加修习。第二件,三年前、六年前,你们虽也有人去了雁湖,却是空手而回,究根结底,还是修行不够努力。掌门和我们几个,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去这一回,白白丢人现眼。今天不论谁胜了,都要给我搬到观天窟去闭关练功,不到时候不许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弟子当中依然无人敢于说话,但却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嘶气的声音。
丰啸原见状,微微一笑,对奚百川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