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的唾沫星子轮番相袭,许旖旎也不展现半分委屈的模样,她始终笑意相迎,待所有人犀利怒骂累了。她方温和地承诺在场的各位皆可向扶夕提一个要求,不违背常伦天理,不刻意为难,扶夕都可尽力满足。
此言一出,纯属随意附和的人便识趣的离开,喜欢刁难的人却仍旧不服,步步质疑,不信她一个小姑娘就能放此大话,代表整个扶夕派。
许旖旎也聪明,顺势摆出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温柔的眉眼顿显王者霸气,让众人震慑。
她振振有词,表明提出要求的人皆可以字据为证,反悔或是故意为难者,绝无轻易逃脱的可能。有心之人瞬间惶恐,便不再苦苦相逼,却也是少数。此次前来赴宴的人中颇多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哪受得了这个满心欢喜贴冷屁股的事,始终都黑着脸油盐不进。
与他们周旋了几轮,许旖旎无计可施,只好想出一个无退路可言的下下策——以魂注石。鹿台山上仙界创有一块洗魂石,将修仙之人的部分灵力连带着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起注入洗魂石,当众承诺,若有后悔违背之意,洗魂石便会将其魂魄彻底吞噬消灭。三载之内,承诺兑现便可重获魂魄,否则也会被洗魂石湮灭。自古修仙者皆知,魂魄可暂时离体,但绝非长久之计,一旦魂魄离体,修为减损,任天赋再高、身体根基再好,亦无法前进一步。而这只是短时间内要付出的代价。即使是当年天下无敌手的南极仙翁和圣手金仙,也无法逃脱这天地灵秀催生的自然规律,无论何人,皆无法逃脱魂魄离体而引发三魂七魄溃散,亡灭入土的结局。
而令众仙更加寒颤的是,鹿台山轻易上不得,许旖旎却说得风清云淡。除非承诺之人出言必践,否则,这世间但凡心存远志的人都会避之不及。
“洗魂石”三字一出,不出片刻便堵住了幽幽众口,不少人心下动摇,也暗自佩服起这位后起之秀的胆量与坦荡。
不出她所料,所有人识趣作罢。
临行前,她才最后委屈地诉了番苦,动之以情,成功说服众仙切不可将此事作为谈资,给各宗各派留个互通联结的余地。
面对孤军前来的小辈,各仙也不想落下个欺负后起的不好名声,只得承情。
初九当晚,众人散去,她便折返回岛,一场闹剧归于宁静。而离此不远的鹿台山山脚下,弄愁、玉屑等人缓慢而行,朝扶夕岛入口的方向进发。
玉屑、初一走在前头,弄愁被甩得远远的,独自前行。过一会,玉屑就回过头催她,她反而停住脚跟,一脸的哀怨。两人拿她无法,后来直接不理会她了。
玉屑安插的暗探时而寄来纸鹤,这几日扶夕岛外发生的一切他们已悉数了然于胸。
弄愁突然想到,玉屑在九州各处安插暗探的事只他们两人知晓,便替玉屑施法毁了纸鹤,顿了顿,道:“我这个仙友说辞犀利,用词大胆。说得我都后悔来晚了。”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这扶夕的架子很大嘛,让本姑娘去灭灭他们的威风。仙门中的翘楚,我倒要与它较量较量。”
出发的前夜弄愁问玉屑,她在扶夕可有指定的师父。玉屑摇头,称他不知,因扶夕派并未说明,她勃然大怒,怒气一直延续到现在。在白川她师承萧沛,修为法术并不低,难道要让她随普通弟子打杂、拿把边角料做的破剑随意乱挥?恐怕他们受不起。
当时弄愁便是这样对玉屑说的,故这一路来她想方设法地拖延行程,明明锁星石在手,却偏要步行。途遇鸡毛蒜皮和毫不关己的小事,也要插足。
“哥,初一。我们上山看看吧。我还没感受过山顶那洗魂石巍巍壮观的模样呢。”
玉屑当众揭穿,似笑非笑地与初一一唱一和。
“是谁游历多年,自称走过了九州所有的地方,怎么连鹿台山都没上过就说这种大话?”
“你自己家门中的人你不知道,怎来问我!”
……
弄愁被他二人轮番编排,早就看透而自顾离开,若是平时遇到敢跟她比嘴皮子的,她早就开启最高戒备一呈口舌之快了,但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怎么说她也无动于衷,只当耳旁风。
她“哎哎”的叫他们,摆手说:“本姑娘我可没那么好招待。你们先行一步,我得先去野一天。”
初一闻言想出手阻拦,弄愁已经驱动锁星石消失,只留下一声“拜拜”的余音环绕在他们四周。
初一蹙额,面露难色,担忧道:“眼看入岛在即,她独自出去不会又要生出许多事吧?”
“不会,小愁有时调皮归调皮,但她懂得分寸。”玉屑笑道,他从未担心过此类事情,甚至她要是真的捅了篓子,他也能护她周全。见初一始终望着鹿台山山巅,神色忧然,他又说,“家主让你随她入岛时时照看,并非让你事事都拦着她,而是多多帮衬。据我了解,扶夕派内还有二十名萧氏的弟子,从白川到扶夕修行长达数十载。你们到后要相互联络,也要提醒她,你们都远在扶夕,她就得拿出萧家少主该有的模样,给予鼓励和关怀。”
玉屑与弄愁相聚时间甚少,本该有些生疏,可每次跟她在一起,他都会自然而然的扮回哥哥的语气和姿态。他忽而发觉了自己的喋喋不休,便戛然而止。他忘了,自己不该再管白川的事。
“公子,初一记住了。时局所往,需我们快马加鞭。公子是希望将来弄愁能将家主的位置坐稳,你的苦心不仅弄愁会谨记,所有白川的族人也没齿难忘。”
初一算是替玉屑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轻声细语,温和缓慢,共同揉进这空旷的秋风中,他们望向远山风岚,好一会……
弄愁离开后,并未去任何其他地方,而是直奔鹿台山山巅。
鹿台山多产白玉,弄愁依稀记得白川的玉石就有部分来自鹿台山。山中飞禽走兽良多,不见人烟,灵力充沛,是个修行的好去处。但洗魂石的建造,让仙界众人慢慢忽略了这一切,甚至已经遗忘了这山上曾经关押着的一个仙界罪人。
大约让锁星石将她带到山腰处,她便徒步上行。深秋的风没有那么猛烈,可吹起来一如刀子般,割得皮肤疼痛难忍。通鹿台山山顶的路只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梯盘旋山体,掩映在草木间。就这一条路,弄愁没有选择顺路而上,她跳进不知深浅的林丛,一步一步攀爬上嵚崎的山顶。
偶有各异的奇兽从弄愁四周快速闪过,有的还偷偷靠近她,十分隐蔽地跟着。
洗魂石建造有千年,当时几乎用尽了鹿台山上自产的玉石。如今洗魂石被众人奉为神器,除见证往来众仙的信诺,还立于富丽神殿供众仙祭拜,洗濯心灵。可众人却唯独忘记了神殿之下,灵力流失,残木枯枝,走兽的哀鸣不断,昔日的葳蕤景象不复往矣。
山顶的风大,弄愁一路上湿了全身的汗全被吹干,让她顿觉凉寒。
日头缓缓西下,宏丽神的殿映入她眼帘,虽然看到的只是其侧身,但也不失神威。弄愁只斜着眼睛睨了一眼,绕到其后,脚下越来越崎岖不平,树枝密布,连偷个懒飞跃前行也受限制。
她停下观了观周遭的环境,露出个会心的笑容。
再次停脚时,眼前之景令她注视颇久。
山上唯一的一处低洼,长着一圈低矮的怪树,藤蔓丛生,与矮树节节缠绕。矮树的黄叶早已脱落完,藤蔓却丝毫不受天气影响,生机盎然,无尽蔓延,织成一片密林。藤蔓繁多,几乎挡住了去路,也不能看清另一边是何种模样。
这片藤蔓林她再熟悉不过,只随意瞧了一眼。陡然间阴风阵阵,纷叶飘飞,她嗅到空气中有股异样的味道,愈发清晰。
眨眼之间,她身后猛地冲出一只猛兽,弄出很大动静,已经直逼她的脚下。
猛兽纵身一跳,眼看就朝她扑来,她侧头余光扫到猛兽的血盆大口,却突然双手抱头蹲下身去,大喊了一声:“前辈!”
藤蔓丛中随即传出一声喝止,猛兽“哦吼”一声,转变方向滚进了藤蔓丛。
丛中,缠绕的藤蔓颤动,慢慢解开露出一个口子。弄愁起身,清楚的看见了丛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