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四周缭绕着青光,青光徐徐变化,时而散乱布在剑柄,时而汇聚化成一条青龙,缠绕在剑身。
历经万年风霜洗刷,剑身依旧铮亮如光,没有痕迹,一尘不染,恍若刚刚锻造的一般,刃如霜雪。
将目光往下移,邢孟冥欣喜的神色骤然一变,眉头微微一蹙,又向前探了两步。
如此尖锐利器,竟然没有了剑尖!
怎会!?
他转过身朝遗世山人递去狐疑的眼神,不等遗世山人解释,便回过身不敢相信地又一次打量。
可惜了。
神界名剑,为世上最坚硬的铁器打造,曾经手握之人又是何等意气风发、快意恩仇的仙界创派鼻祖——傅疾。如今,却断了剑尖,没了剑锋,已然是把残剑了。
又怎不可惜!
魄心剑,光辉照四海,剑气指八荒。坠落凡尘,亦可一剑斩魂。
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哪个不是闻风丧胆?
可如今它失去了剑锋,还谈什么绝世名剑!
霜雪剑身上映出遗世山人的目光,邢孟冥跟着看过去,细细端详起剑柄。铜器剑柄,镶有彩珠华玉,玲珑剔透却不失尊者霸气。而珠玉只是点缀,更加震人心魂的是剑柄上刻着的腾冲的青龙,仰天而啸的模样,威慑逼人。
邢孟冥不由得退回,不知为何,那青龙图案看得太久,心底会莫名生出一丝敬畏。他不喜这种感觉,只有万人俯首称臣,对他心生崇畏的感觉才能让他舒服。
剑柄已有些生锈,仿佛是万年光阴流过的印记,让魄心剑多了一分沉淀过往繁景的沧桑感。
而在邢孟冥眼里,消失的剑锋、锈迹斑斑的剑柄,已让魄心成了一堆废铁。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失望!
由急不可待的欣喜逐渐变为累加的失望,牵动着邢孟冥眉眼的喜和怒。遗世山人凝视着寒光肆意的魄心的剑身,亦将邢孟冥神态的变换清晰地看在眼里。
“让你失望了?”
字句间,也包含着对邢孟冥的失望。
当然失望!当初上天入地的名剑,若不是锋芒不再,一个二十岁的小子怎么能够驱使!
闭着眼睛顿了良久,邢孟冥道了声“走了”,便径直独身离开。
其他的疑惑,他已不想再问。
……
刚刚踏出阁,他难看的脸色恰巧迎上木秋风。
“邢掌门这就走了?”
“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就不久留了。”他赶紧用笑掩过,走得更加匆忙了。
木秋风进阁,又刚好撞上遗世山人,见他笑容挂在嘴边,便知是从萧弄愁处回来的。
“师父,魄心剑如何了?我什么时候可取回?”
遗世山人的脸色不禁阴暗下来。他是如何知道此剑名为魄心的?他从未告诉过他!
片刻过后。“师父,你不必诧异。我去藏书阁特意查看的。扶夕与魄心剑有如此渊源,您却从未告诉过我。还有您是扶夕岛门人的事,也是最近才告知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木秋风轻描淡写的一问,倒是让遗世山人有些震惊。自从到了扶夕岛,见了萧弄愁,他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许多,变得直接,时不时提出疑惑,内心充满了对某些事情的好奇,而那好奇的感觉最近也愈发强烈。
抛下一问,木秋风径直上楼,没有要让他此刻回答的意思。
“明天就将你的剑取回去吧,它现在已认你为主,放在我那反而有些躁动不安。”
“好。”
“师父,过几天的拜师仪式你去吗?”刚走几步,他就转过身,目光炯炯,淡淡一问。
“自然会去。”
木秋风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到连他也听不出自己说的是什么。
他抬脚一步步走上去,像枯叶落进泥土那般轻盈。遗世山人望着他慢慢消失的身影,一身瘦骨,衣袂飘飘,像极了他知晓一切后转身离开芦苇屋时的模样。
长于阴间和白川的悔心木,浸泡在取于忘川之滨的河水中,酿成的忘川酒,是世间的断情绝殇之水。喝下忘川酒,便忘记心爱之人,变得绝情冷漠。
可这遥远的传说偏偏引着这世间遭受情殇的痴情儿女去找寻,而这,也变成一个隐晦的事实,始终未曝于阳光之下。
他瞒着木秋风,取回忘川酒。他认为时机恰到好处,从态度决然,到稍有好转,便会让他们觉得有希望,便会让他们毫无防备的听信于他。
当萧弄愁喝下忘川酒,被送走时,他想,徒弟木秋风也喝下了。可面对他的是一双质疑、不解、愤怒、震惊、绝望的眼睛。
他不敢去猜想他是怎么识破的,不敢询问他一句,只得远远注视着他的背影,独怜哀叹。
他变得不像他自己,却不能向任何一个人倾诉,几百年的孤独,偷得浮生半日的相伴之愉,也从眼前消失。
突然,一道亮光将他从记忆的漩涡中拉回,他放眼望去,日沉阁阁顶上空,魄心剑一飞冲天,带着刺眼的青光,势如破竹。
紧接着,一道长虹也划过天际,遗世山人循着长虹的方向追了出去,他知道,那是木秋风。
魄心剑的光辉,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有些甚至能远远的认出那就是仙界创派之人傅疾的执剑——魄心剑。
而众人也瞧着它飞向了别苑,彼时,弄愁正躺在榻上一个人独乐。刚刚许旖旎来过,已经告知她轻尘史仙想要收她为溪云峰弟子的事。一切虽在意料之中,但也说得上内心暗喜。
而她,还不知道带着更重杀意的魄心,正在悄悄靠拢。
蓦地,门无端打开,伴着寒凉的阴风,魄心很快冲进房间,调转方向,直指着弄愁的胸口。
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之间。
她怔怔地看着,剑已抵上她的胸口,再往前一点,即使没有了剑尖的魄心,也能将她一剑毙命。
这不是小木神君的佩剑么?怎么跑到这儿?还对她这么不友好!
她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与魄心对峙。
“大哥大哥,我们好好说话。不必舞刀弄枪的,有伤和气。”
低首望着魄心时而进、时而退,弄愁颤声说道。
她忽而想起那日,她分明可以轻松驱使小木神君的这把剑,仿佛早就认识一般,今日为何杀气腾腾的指向她!?
还未来得及思考其中原由,一道长虹出现在屋里,木秋风随之站在她眼前,伸手握住剑柄。
但似乎,魄心剑也不听他的使唤了。
无论木秋风如何用力,魄心没有退离弄愁一点,剑身慢慢上移,抵上她的喉咙。
她捏着一把汗,咽了咽口水,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感。
看着木秋风青筋暴起的左手,和皱紧的双眉,弄愁就知道他有多么的使力,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
而他的手,也一直在颤抖,随着剑一起。
慢慢地,弄愁感觉喉咙处有一阵疼痛,隐隐的,而后,好像有粘稠的液体向下滑落,在深秋,它是热热的。
弄愁更紧张了,她,随时有毙命的可能,在下一刻。
“小木神君,要不,把剑灵召出来吧。”
猝然,魄心斗得十分厉害,仿佛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木秋风向前跨了一步,到她旁边,双手紧紧抓住剑刃,一瞬之间,血如瓢泼大雨,低落在地上,也顺着剑身流向整把长剑。
它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主人痛下杀手吧。
沿着剑刃流过来的鲜血浸染了弄愁的衣襟,那一带血渍比她自己喉处流出的还要多。
她还不想就这样死去,也不希望小木神君为此受到伤害。但是好奇怪,她对很多人都是冷漠的,唯独那些从小出现在她世界中的人,却偏偏对刚认识不久的木秋风付出她莫名的担心和其他情绪。
“你知道此剑何名么?”
“它叫魄心,已有万年历史。里面的剑灵,不会轻易受人摆布。”
弄愁越发听不懂了,他不是能毫不费力地驱使吗?剑灵怎会不听他的?
彼时,别苑外,遗世山人追至入口便停下了。周遭一片寂静,他却能猜得到里面是如何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