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嘷雨啸,昏见晨趋。”
……
雨还在下,只是天空中墨绿色的云层稀疏了不少,淅淅沥沥,穿林打叶。
“老村长,您可来了,您看……这可咋整啊?”一位知天命之年的老汉与他身边的那位男子一起搀扶着老者来到那棵“神树”前,只见树体已经部分灼黑,树枝撒落一地,其间夹杂的还有村民们每年佳节挂在枝头的一些信物,代表着他们美好的期愿——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希望自己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另一半……
望着地上的那一片狼藉,老人仿佛失了魂一样:摘下头顶的竹制斗笠,脱下身上那件苇叶蓑衣,骨瘦如柴的双腿忽然之间屈膝而下,重重砸在满是泥水野草的地面上,神情悲悯,痛哭流涕。
“此树自吾辈祖先驻足此地就已存活于此,如今遭此劫难,伤及于体,吾辈应加以重视,亡羊补牢,方能不愧神灵,不羞先祖。然事已至此,吾为此地道主,愿担全责,以儆效尤,哀哉!”雨水沾黏在他的全身,头上黑白相间的三千烦恼丝早已难解难分,整个人跪拜在浊水之中,余者不忍视之。
“老村长,这只是天灾,并非人祸,您这又是何苦了。”老汉一脸忧愁的看着地上的老者,双手不停地在雨中抖动,而稽留在表面的雨水凝结成一滴滴水珠,纷纷而下,随风而动。
聚集在此地的村民越来越多,看着雨中的老者,虽说大部分人都有点于心不忍,但又无一人出来劝阻,更别说前去把他扶起。
为什么?因为在他们心中:这棵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任何损坏都是不可容忍的。哪怕并未人力所为,亦是天灾,也会觉得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一种警示,一个凶兆。
……
傍晚时分,天空墨绿色的彤云早已消失殆尽,变得毫无层次感。雨终于停止了对大地的倾泻,整个山林水汽袅袅,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世外桃源之感。只是细细深入感触之后,一种与之迥然的另样别受席卷全身,如坠冰窖。
由于长时间的待在雨中跪拜,老者已经被村民送回家,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他离开时已陷入昏迷之中。
……
千年老樟位于这个村子村口处,三面环山,树木林立。周围有一座佛龛,里头的佛像眼睛半咪,说不清它是什么表情,亦笑亦痴,半疯半癫,直视古树,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看得出你在这里地位挺高啊!”老樟树脚下一棵不及人腰的树苗用它们特有的“语言”交流道。
“吾本无意生于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不知何时,企及人间烟尘,食人禄,享香火,然并非吾之本意。”谁知旁边的老樟一出口就“惊为天人”,若非张子文还读了个大学,估计就“听不懂”了……
“我去,现在的‘树’都这么有文化?一上来就文言对话?我以前真的是‘羞愧为人’……”化作小樟树的张子文顿时内心“艹逼”了几句,之后便一脸陪笑道(我这里全部拟人化,各位看看便罢,不用在意。):“樟老前辈……嘿嘿,那您真的如他们所言,有什么‘特异功能’?还是那些村民只想在您这求个‘心里安慰’?”
现在天已经黑了,由于没有阳光的照耀,也就没有光合作用的能量支撑,反而还因蒸腾作用消耗水分,虽然它的作用远远大于其启动条件,但于植物而言:晚上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无谓的损耗”。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俩旁边的植物才没有参与对话。
“唉……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若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老樟还是闷声答道,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来也奇怪,张子文好像并没有因为某些植物的生理作用而感到有什么不适,或许……这就是所谓:“原有的思维表达能力丧失,保留固有行为能力。”
想到这,他又觉得有点不对:若是这样,我应该还可以行走?
“看来,有时间我得好好的去开发一下自己的能力。”就在张子文暗暗下定决心之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闷语:“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孩子,我命不久矣,虽说自己若是单独挺立在某个荒郊野外,我可能活得更自在,但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淳朴善良,上敬神明,下恭地母,吾应当守卫,在所不辞!”
“可惜前辈……可我又能怎么办?”张子文并没有反驳它的意思,而是顺应它的想法,待它把话说完,也算是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让它(张子文)更好的面对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命不久矣,可你还若新生,希望你可以替我好好守卫这座村子,也算是还复生命本质了。”老樟缓缓而道,像一盏即将油枯的明灯,火光越来越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可是……前辈我……”就在张子文觉得有点为难之际,老樟接下来的话语则让它大吃一惊——看来村民们叫它“神树”也并非妄语,绝非虚言。
“我知道你本并非这‘世间’之物,然天地万物皆有因果相依,福祸相倚,而你要破此局,必定得遵循此道,直至终结。而这,是你破局的开端。”老樟树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几句话,由此又陷入了“憨眠之中”,空余山谷里久久回荡的鹧鸪哨和鸟雀鸣,可就是这样,就愈加突显这里的幽静与神秘,敬畏与恐惧。
……
天空已经黑得深沉,像是要把万物与之同化,消散在这天地之间。然而就在这黑暗之中,几簇火光星星点点闪耀其间,好似一个人在迷茫中所看到的明灯,绝望之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也再次带来了失望隐患。
“九叔,老村长还没醒,这该怎么办?”中年男子已经脱下了身上的雨具,一脸着急的看着眼前那位老汉。
“唉……村长本来打算请大家到祠堂里一起讨论一下该怎么办,可谁知竟会出如此大事情,现在村长已经卧病在床,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将愧对于列祖列宗。”正说着的功夫,只见他用右手朝祠堂前方摆了摆,一大推樟木神位突兀在众人面前,四周灯火通明,烛光摇曳,焕焕如莹。
是的,这些神位都是用村口那棵“神树”自然掉落的树枝做成,带着樟树所散发出的特有香气,醉人心脾,安人心魄。不仅如此,如此香气袅袅之下,必能入心入耳,让人更加虔诚。
“祖宗在上,我等遇困境,遭厄凶,诚惶诚恐,无计可施,如热锅蚂蚁,焦头烂额,还望降下神谕,指点迷津。稽首拜叩!”只见众人纷纷屈膝在神位前,那位名叫“九叔”的老汉跪在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也不清楚是不是祖宗显灵,还是天象所为,亦或妖邪作祟——一阵阴风刮起,神位前的烛火跳动得更厉害了,让人有点害怕。
……
天井之下,人影倬倬;天井之上,星沉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