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变动
暑假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回到学校,方成和周正早已疲惫不堪,随便弄了些吃了,正准备睡下时,里山的谭俊就找来了,便略知了同沥两校的人事变动。
老吴到全山,因为他是自封的物理科把关老师,实际上是学英语的。里山的胡劲两口子不要了,因为他们是花钱买的。黄海也不要了,因为房里换高亮度灯泡的事与校长吵架。谭俊自己说到白水去,但周正却否定了,说他去不成的。同沥的女老乡也调走,因为与当地有妇之夫谈恋爱,闹得全镇尽人皆知。陈主任调走,进了县城。还有一位同沥的语文老师调往里山,因为教唆学生在课堂上丢粉笔头取乐,还给老师取花名,极不尊重老师。
顺便提到工资的事,谭俊说,七月份到学校领,八月份在教育办取。后来去问陈会计,却说不知道。于是,他们直接跑去教育办问,说明天才知道。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落着小雨。
本来昨天经过江口的时候,方成和周正想要去教育局的,但只因身上钱不多了,便直接回学校了。想不到这次回来,听说人事大动,竟然连老吴也去了全山,方成心里实在很不平。于是想这次调动有望,决定明天赶往曲南城,只是仍然担心钱不够使。
为了证实一下听来的消息,方成觉得还是打电话去问全山的陈石,果然老吴早到全山去了,而且陈石又说,周正也调去全山,校长对他很满意。
——原本这是上学期的事了,周正为了能把老婆带来,听得陈石说一人住一套家属房,他兴奋得亲自去实地查看,从此他看上了全山的家属房了。于是毛遂自荐在全山找过校长,上过面试课,校长当时就表示要他过去全山。
上学期,方成觉得周正调去全山是很有希望的。周正那时候向局里也打了不少报告,况且全山正缺语文老师。周正能去全山,好在能带老婆过来,好在他不必在里山遭罪,只是却留下方成孤单一个人在同沥了。到那时候,方成一定会很难受。
但周正却不太相信,他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因为教育办并不知道,要不早就通知他了。于是他去镇上打电话给局长,方成只好陪他去。
而电话里,局长说,周正调全山是第一方案。这确实是特好的消息!周正很高兴,但方成却有些黯然了,如果周正真去全山,那以后他就少了一个伴了。
回来的路上,周正说要去曲南县城一趟,这调动才会有希望,否则依然有变数。方成深感人事变动的太快了,自己心中也很不安。于是连夜起草一封给局长的信,希望在此之举离开这个悲哀之地,等到把信写好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了。
第二天一早赶往曲南县城,到达教育局的时候,局里已经下班了。于是,先打电话给陈局长,只说有事下午两点半到局里再谈,还特意嘱咐不要去他家里。周正则说陈局长是个耿直的人,到局里的意思是公事公办。
下午的教育局里异常的热闹,小小的办公室里满是人,有好些人调动,正等着拿调令。其中就看到了黄海,招呼中知道他到桂镇去,他是来拿调令的,因为要离开同沥,他很开心。周正来到胡股长的桌前,胡股长手中提着电话,却说同沥不肯放。周正一下子就着急起来了:“我不管,我一定要调离同沥!这个地方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他不厌其烦地说着理由,跟胡股长说了,又与陈局长说。但陈局长就是不松口。却正好同沥的牛队长坐在一边,陈局长十分不满地反问道:“你们同沥是怎么搞的,一个外地人都不肯留下?”那牛队长噎怔了好半天,也不敢抬眼看人,也不敢答话,只好默不作声。胡股长却是很忙,起身就走,下楼去了又上楼来了,周正也在后面跟着,他小声地对方成说:“我就是耍赖也要调走,错过了这次,怕是没有机会了。”
也不知道上下楼来回了几个回合,不知是胡股长嫌周正跟得心烦了,还真拗不过周正这强烈调动的决心,也许他只是想摔掉这条令人厌烦的尾巴,只好口头上很勉强地答应了,却又补了一句“得调查一下”云云。还特意交待周正,晚上到他家里去谈,周正和方成才下楼了。
“这个老胡就是没有陈局长那么正直,很狡猾的,去他家里肯定要礼物的啦!”周正鄙夷道,“不管他了,反正能调成就行!”
“啊,原来是这样,这套路太深了,真没想到!”方成有意无意地搭了一句,“不过,陈局长不让我们去他家里,这就是区别。”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去找旅店,因为晚上要去胡家,明天还得回学校,又得吃两餐饭,便计算着钱来,议来议去,只好决定找最便宜的旅店了。可是到哪去找最便宜的旅店呢?正在一家旅店问价,顺便休息一下时,却见黄海从店门口走过,才知道他住在永兴旅店,价钱便宜,于是便跟他去了。
交谈中,又知道一些新情况,同沥的女老乡到罗边了,里山的胡劲两口调出,只是不清楚到哪里去。又听说有一批人去了福建亚江,不过都是初高中生,还是那样有人把他们简要的培训一下就去面试了,然后就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悲哉,是也!”方成大喊道。
“是啊!当初我们千里迢迢送上门却不要,一定要经过特别包装的初高中生,实在可悲!”黄海也道。
“呵呵,这世道确实可悲!”周正搔着脑壳道。
永兴旅店虽然便宜,可是为了节省钱,不得已开了一个小间,里面没桌没凳的,只有一张窄小的床,方成和周正两个人打算挤挤过一个晚上。
原本方成和周正准备去吃晚饭的,正好路过县招待所,这是原先来曲南的时候他们住过的地方。现在这时节,果然听说来了几个老乡,于是去看看。相见后,知道他是长村人,确是家乡人,而且离得也不远,便少不了据实聊起了曲南的情形,从学校,领导,还有地貌,风气,尤其是人情说起,但他听了却不以为然,旁边有两个女老师禁不住大声喊道:“不得了,我该回去了!”
天渐渐暗下来,正要出县招待所去,又有一人在旁边开门。相问,原来是北城人,也是家乡人呵,分在大平,那正是何明的学校,离曲南城里近,不过天晚了,明天再走。进门又聊了一会,他们才出门去。
他俩原本是饿极了,但周正一定要先去胡家,回来再吃晚饭。方成很无奈,只好陪着周正一起去胡家。于是来到一间礼品店里,掐掐算算,掂来掂去,总算买了八斤苹果,两盒饼干,共花去八十多块钱。周正提着礼品,黯然无语地在前头走着。方成在他身后跟着,看着周正的背影,真是无限的可怜模样!
正走在一个巷角,却好遇上了胡股长,相聊了几句,还是为了调动的事。老胡却说有事一会才回,于是他俩仍然向胡家走去,刚进门坐下,胡股长跟着回来了。
周正问起调动的事。
“还不确定,正在调查嘛。”胡股长依然是那一腔细声细气的语调,然后却说起了外地人的不是,“怎么你们岭北省人搞出那么多事来,同沥那个谁啊?哦,那……那个姓张的女老师,破坏别人的家庭,又扔得别人家里到处是泥巴,影响太坏了。”
“这个是她个人的事,与我们无关,她一个人不能代表我们。”方成笑道。
“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事。”周正在里山,确没亲见,但会听说的。就连方成在同沥因为住处离得远,也不知道学校教师公寓里发生了奇怪的风流故事,还是听周正说的哩!
当然外地人在此还真发生了好多的事,估计老胡也啰嗦不清,于是说完这件之后,他便打起了电话,隐约听得是打给同沥教育办的,定是有关周正的去处的问题。说完放下电话,便告诉周正:“我说要把你调到全山,但是同沥不肯放你,说你工作做得好。这样吧,明天给你答复,好不好?”
“胡股长,我无论如何都要调走,我是有家庭的人,希望你多多照顾一下,里山真的不好住家啊!我都不敢叫我老婆来这里。”周正见老胡如此说,他还是不忘陈述自己的理由。
“好,好,好,会考虑的,会考虑的。”说着便把他们送出了家门。
来到街上,街上行人稀少了,不少店铺已经关门了。他俩担心没地方吃饭了,周正却说不吃了,竟掏了钱让方成自己去吃。方成于是一个人去买盒饭,周正便又去招待所,决定与老乡同宿,因为招待所里有空铺位。
第二天一早,方成与周正在街上别了,便先回学校去了。晚上,月光如练,只是苍白得有些陌生,却不知周正今晚栖身何处。
只要回到学校,悲哀,郁闷,愤怒便开始了,像以前一样总是没有什么可以释怀的东西,为了使自己的心在异地坚韧起来,只好摆出一抹冷漠了。
但听得高师说,从连平新来了一位女老师,父亲是个鞋匠,刚才跑到高师住处,啰嗦了很久,请他帮忙照顾刚上班的女儿,但没有看到他女儿的身影。
“唉,做父母的总是要关心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是一样。”高师感叹道。
方成笑了笑,点了点头,觉得不置可否。
方成这天去教育办的时候,却见到了那女子,身材苗条,脑后一束黑发,穿牛仔裤,样子好腼腆。后来在学校又见到一位女老师,面容娇好,白皙,身量也苗条,穿无袖衣,短白裙,普通话极好。方成心里想,难道这两位就是新来的女老师?
天快黑的时候,老许很意外地回来了,言谈中知道他在莞市找了一份工作,有八百元一个月的工资,原来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去上班。
“走了好,你终于解脱了!再不用在这里受苦吃罪了。”
“唉,没办法,你也早点想办法解脱。”
今天搬家了,代课的曾老师就说,也算是有点进步了,至少比原先的房子大一点嘛。当然房子状况还是一样的,其实不过就是原来老胡住的房子,比方成原来的房子好不到哪里去。但却忙了好半天才搬完,主要是因为瓦房很难打扫卫生。
之后有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壮实的人来到方成的住处,说话时才知道是新来的体育老师,家住方平镇,也是本地人。姓啥名谁,方成没有问,但知道他现在住原来石老师的小房子,在方成原来房子的隔壁。
下午,方成的邻居——石老师请方成帮忙搬东西,石老师要搬去教师楼住了,据说他在瓦房这里住了三年了,现在可以升上去了,住教师楼了。方成不无感慨道:“三年啊?!三年后,我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你知道吗?邱老师走了。”
“走去哪里?”
“就是不干了!回家去了。”
“啊,不是吧?”
“他走了,那里中不是更加缺语文老师,不会把我调进去吧?”
“校长开始也是打算调你去里中的,但后来调了邱老师。”
“那现在该不会轮到我了吧?”
“这个不知道了。”
方成很希望邱老师能够安心进里中,哪里想得到他竟真就走了呢?邱老师走了,方成猜测会轮到自己去里中了,与校长有过暗争执,校长肯定很不高兴,又是单身语文老师,正好填补周正他们走后的空白。如果真的要进里山,那方成打算再去一趟教育局了,索性就此强烈要求离开同沥,上次只是见人多调动,写好的信未拿出手。
前一天放下去的心现在又重新提到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