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黑店
战乱年代，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而是有不少眼珠子发绿、瘦骨嶙峋的野狗来回游荡，不怀好意地盯着老道与小鱼。
“老牛鼻子老牛鼻子，这几条小狗把你和鱼儿当粮食了耶！”站在小鱼肩膀上的白狐撒欢道：“一看就是吃老了人肉的畜生，你也不管管？”
“怎么管，难不成只许人吃狗，不许狗吃人？”
老道叹了口气：“连年征战，不知多少人的尸骸被扒出来饱腹，都是冤孽啊！”
“行吧，你不管，我却是要去松松筋骨。”
说罢，小鱼肩上一轻，白狐已跃了下去，冲着那几条野狗跑了过去。
这白狐生性好动，站在小鱼的肩膀上更是嘴碎个不停，偏偏小鱼说不了话，而老道士半天才回一句，早就憋得难受，这才寻了个由头下去撒欢。
“哪有个做干娘的样子……”
看着白狐大显雌威把那近十条食人恶犬打得屁滚尿流、然后一口一个活活咬死的模样，老道无奈地摇摇头：“终究是野性难驯。”
这句话正好被回来的白狐听到耳里，她也不在意，松快了筋骨后又跳上了小鱼的肩头：“我本来也不是你家养的狐狸！”
这么一个小插曲后，道路是彻底畅通无阻了，再也没有野兽敢在旁窥伺。
师徒二人皆有本事在身，赶起路来不能说一日千里，但几十上百里也不过等闲。如果抛下年老体衰的老道，小鱼的速度只会更快，然而并不能。
在黄昏时分，师徒二人加上一只站在人肩膀上的狐狸出现在郊外的一处茶摊前。
那茶摊里只有一名店小二，头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瞌睡。
“店家……”老道上前做了个稽首：“可否施舍两碗水与我师徒？”
“嗯……嗯？”店小二先是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然后意识到有人之后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风尘仆仆、穿着道装的师徒，眼神在小鱼肩膀上的白狐不着痕迹地停留了片刻，笑着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泛黄牙齿：“行嘞，道长您请坐，小的这就给您二位倒茶。”
在外开店的如果遇到过路的和尚道士，一般多少都会给点供奉，一来是表示尊敬，二来是求个心安。
不消片刻，这店小二便端着两大碗清茶走了过来，满脸堆笑：“二位师傅请用，小店只有这点粗茶，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
老道笑着接过，自己只是想讨口热水喝，能有茶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怎么还会挑三拣四呢？
微微泛绿的茶谁刚一入口，老道的眉头便是一皱，紧接着又舒展开来，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一旁的小鱼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仰起头咕嘟咕嘟就给灌了下去。
那店小二见茶水入了两师徒的口，默默在心底算道：“十、九、八、七……零，怪了，怎么还不倒？”
他仔细回想着刚刚往茶里下的料，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能麻翻了呀？
本来都已经盘算好了处置方法，老的扔出去喂狗，小的细皮嫩肉剁做包子馅儿，那狐狸一身好皮毛活活扒下来给大帅的姨太太做条围脖，肯定能赚不少赏钱。
可眼前这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蒙汗药放久了、药效没了？
这可是几个月来第一笔买卖，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店家，碗还你。”
在店小二犯迷糊的时候，老道将两只茶碗递到了小二面前，语气深刻地道：“茶的滋味不错啊……”
说罢，老道士起身便要带着小鱼离去。
谁知那小二贼心不死，竟绕到了老道士的面前，弓下身赔着笑脸道：“好教真人知道，我家主人生平乐善好施，尤其热衷仙佛之事！如果让他知道我没有好好招待二位，势必会泄愤于我，还请二位暂留片刻，待我收拾摊子后向二位引见我家主人，由他好好接待你们如何？”
老道士在心里暗笑，这小贼子还真大胆，自己明明已经提点过他了，居然还不依不饶？
虽然在山上蜗居了几年，但他年轻时可是走过南闯过北的！
这等谋害人命的小人自有官府捉拿，老道本不想多事，除飞僵的大事可耽误不得。可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都已经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从头到脚地仔细看了那店小二一眼，直看的后者冷汗直冒。
良久后，老道士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道：“既然如此，那就费心了。”
“不打紧，不打紧！”
那店小二三两下将摊子收拾干净，用一块破布做门帘挡住门口，便招呼这老道与小鱼往镇上走去。
这镇子虽然挺大，但镇上的人皆是面有菜色、一脸苦相，个个瘦骨嶙峋，空空荡荡的袖管直漏风。
而在这镇子的最中央，屹立着一座占地不知几亩、豪华气派的大宅邸，宅邸上方挂着块金边牌匾，用工整的楷体书写有两个大字：
王宅。
“这便是我那主人家，还请二位稍待，我去通报一声。”
说着，那小二便往王宅里走去。
老道士面露惊奇，他原本以为这等干无本买卖的人应当是占山为王的强人，但如今看来却是这镇上的豪绅，这就有点意思了。
怪不得镇上的人苦不堪言，这王家脚踩黑白两道，可不就是这镇上一霸？
老道士凝神看向挂在头上的牌匾，只觉得里头有无数道含冤的血光交织在一起，那工整的笔画似乎都活了过来，变成一条条不断游动、择人而噬的墨蛇。
而那高大的楼房，如同一个个黑黝黝的烟囱，朝着天上喷吐着怨气。
“好个凶险的地方，说不得老道士在降妖之前，得先替天行道一回咯。”
站在小鱼身上的白狐却两眼一翻，辛辣地讽刺道：
“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装，这家人至少有三四十个护院，搞不好还有火枪，就你这体格能济得什么事？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要我说啊，还是趁那小王八蛋进去报信，咱们赶紧溜走算了。”
正说着，那王宅大门一开，两队家丁打扮的人各自手持一杆洋枪，排着队伍蜂拥而出。
屋主人还未露面，声音却已传出，用破锣般的大嗓子道：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他娘的贵客上门，老子真是有失远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