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昶皖的头竟不怎么疼了,端着醒酒汤的小五坐在床侧,神色怪异。
她无奈地坐起身,盯着窗子,小五走过去取下窗栓,原来已经到了傍晚了。
昶皖愣了会儿神,觉得还是应该找个人来交小五学学临嘗话才行。
于是修书一封,叫阿四连夜送了出去。
翌日清晨,澹长舟到了。他今日穿了件素色的长袍,几日不见,清瘦了许多。
昶皖携小五在里间等着,给澹长舟斟了茶。
“澹公子可是旧疾复发了?”
澹长舟是接了信就赶过来的,看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昶掌柜,接过她给的茶,道:
“我身体有疾,掌柜的这么高兴吗?”
昶皖收了面上的笑容,忙摆首。
“不是不是。”
澹长舟司空见惯般淡然:
“临嘗天气湿冷,确实不适合养病,还是蛰洲自在些。”
说到蛰洲,昶皖殷勤地替他将拿着多时的茶水送到口边:
“我这里有多是暖阁,又有药浴可用,公子有时间多来逛逛。”
澹长舟抿了茶,听到这话抬了眼。
“昶掌柜的这般殷勤,可是有事相求?”
昶皖便笑逐颜开地唤来屏风后的小五。
“听说公子精通南方语言,我有个新收的手下听不懂临嘗话,想找你来教他几句,只要能听懂我说什么就好了。”
澹长舟看着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眉头紧蹙。
“掌柜的把我当做什么人,我们既不相熟,又没说过几句话,怎么认定我一定会帮你呢?”
昶皖拉过凳子,把一脸抗拒的澹长舟按了坐下,道。
“何初此言?你这是第三次到我西缇楼来了,能单独见我三次的人可不多。何况我听说你在府中也是无事,到我这里可不比在府里自在?”
她话中有话。
“原来,连府上也有你的人?”
如若不然,昶皖又怎么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澹长舟释然。
“掌柜的好手段。”
放下茶盏,见昶皖一面瞥着桌边的男子,一面附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有是有几个不成事的,倒是听话,放心,有你在西缇楼,我姑且不会动你的骠骑将军府。”
“况且,我助你解决了卿案公主这一个大麻烦,你还差我这个人情没还。”
高门子弟哪个不是见惯了阴谋诡计长大的,自然不怕威胁,澹长舟也不甘示弱。
“掌柜的不是已经取走了我身上的宗室佩,虽然不知道你拿它有何用,但到底也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昶皖今日梳了慵懒的堕马髻,钗了一只环玉青庭簪,眉间点了媚子,朱砂似血,衬得眉眼更加明亮,闪烁着眸子道。
“澹公子不会算账,你的玉佩是我用那副画换来的,是你心甘情愿,我可没逼你半分,怎么,现在不舍得了?”
昶皖扯着帕子,一步一步走近澹长舟,身后的小五,也随着她往前走,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
二人气势汹汹,澹长舟苦笑。
“那我便是不得不献身于你的西缇楼了。”
“正是。”
昶皖拿过小五的手,放在澹长舟腕上,语重心长地交待。
“便是多谢澹先生了,往后还请多费心。”
澹长舟不是没想过昶皖刻意接近是为了什么,她要复仇,乃父首当其冲,按照先长公主雷厉风行、睚眦必较的风范,反而许久未有所动作,倒是助自己顺利摆脱了婚约,这是最难解释的,虽不明福祸,她始终在暗处。
长公主手上必握有什么?才敢一个人回到临嘗。
当初他在封都游历,曾见过修如姒率领的银麟铁骑扫荡山贼的场面,行军奇绝,兵法如神。
澹长舟有一种预感,她一定会再次赢得天下,如同当初叱咤三军一般,这个女人细想使人恐惧,
已入贼窝,又能怎么办,只有深入敌后,也才能在必要时救自家将军府的命。
澹长舟和小五面面相觑,虽然不情愿,但也尽心,问明小五是南甸人。
南甸是个小国,位置更近西边一点,那里常年炎热,土地也富饶,近年来到邢国来的生意人也不少。
“公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
顿了顿,眼睛瞥了眼昶皖,按她吩咐的一字一句道:
“掌柜的托我告诉公子,收留公子的情意,切莫忘了好。”
小五朝着昶皖点点头,郑重之意,莫若神祗,随后将一来一去的原委也告知了。
原来他同家人一起来临嘗贩卖布匹,因为自家的东西物美价廉,便为同行眼红,那些人合伙雇了道上的人暗杀,逃跑间小五意外落入西缇楼。
昶皖听完一阵叹息。
这么好好的美男子,身世倒是曲折。
拧着小脸道,
“那你以后就跟我混了。”
澹长舟没见过长公主的真容,却恍然觉得,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昶皖与传说中心硬如石的修如姒并不是同一个人。
窗间过马,石火光阴。
不过一月间,小五已经能大致同昶皖与阿四对话了,而澹长舟也渐渐习惯了在西缇楼与将军府之间常来常往。
在府上,乃父因为自己解亲有伤王上的面子,在御前不受重用,便也不把自己的家业交给他打理,难得清闲,酒楼生意也十分有趣。
一月之期到,五月廿八那日,惠风和畅。
小五旧疾复发,躺在榻上起不来。昶皖虽然觉得可惜,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三圈,还不容阿四拒绝,就选定了他作为候补登台。
昶皖捧人的手段了得,一夜间跟在昶皖身后的小厮,便成了名动临嘗的公子阿四。
阿四相貌不错,只是年纪比小五小三岁,妆点上了也是唇红齿白,一袭白衣,倾倒无数临嘗少女的心。
西缇楼乘着这个机会,在临嘗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成为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时常出入的地界。
不过好运没撑多久,西缇楼里的小厮渐渐都患上一种怪病,得了之后奇痒难耐,时常要挠上多次才稍有缓解,但酒楼尚要迎宾待客,昶皖不得不在众人都知晓前先关了西缇楼,准备彻查痒疾的源头。
一众小厮都齐齐地站在正厅中,阿四作为当红台柱子站在最前面,他也患上了这种痒疾,站在那里一刻钟,恨不得挠上十数次,毕竟疼痛能忍,痒是万万忍不住的,虽然身上已经被挠得血淋淋的,但似乎那种痒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钻心蚀骨般地痒。
澹公子作为西缇楼的账房,将患了这种病的名册呈给了坐在正堂上的昶皖,等着她发话。
昶皖大致扫了一眼,西缇楼签有卖身契的婢女有二十人,小厮若是加上澹公子里小五共有二十四人,单是患了痒疾的就有半数以上,平日里扫洒上菜,堂前跑堂的,及屋里的厨子都三三两两的患上了,平日里大家吃住在一起,少不得是互相传染上的。
只好请了王大夫来,他一见阿四身上这种红疹子,便大惊失色。
“这莫不是青楼里的花柳病?”
昶皖提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皱着眉问道。
“我西缇楼做的是清清白白的买卖,怎么会有这种病?”
房中还有伤病初愈的小五和澹长舟,二人倚着窗栏站在窗边,听了王大夫的话都默不作声。
看着王大夫在准备好的雕花铜盆里一遍遍洗手,无奈道。
“我擅伤科,但也知道得了花柳病的人身上都会起这种红疹子,先是粟米大小,抚之平坦,渐渐这种疹子遍布全身,变为桃李大小,伤处溃烂流脓,还有恶臭,直至高烧不退,人就无力回天了。”
阿四还在屏风后穿着衣裳,听了这话泪眼婆娑。
“主人,阿四发誓,我虽然登台献艺,绝不是这般轻贱之人,阿四清清白白,还请主人相信我。”
昶皖扶起跪倒在地上的阿四,他哭起来梨花带雨,比一般的女子凄楚上几分,任谁见了也是我见犹怜,果然自己让阿四登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昶皖定了心神,安慰道。
“你等我想想。”
这花柳病是隐疾,常人都羞于开口,若是传了出去,西缇楼的名声就毁了。
更别说这病无药可治,厅里等着的这些人要怎么交代。
“王大夫,那这花柳病是怎么得来的?”
一旁沉默的小五开口,他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这花柳病是什么来头。
阿四和王大夫面面相觑。
面对求知若渴的小五一脸,王大夫面色潮红,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
“自然是与男女之事有关。”
小五听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