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自认为不是一个蠢人,数年军旅虽然磨灭了不少书生气,但是对局势的判断还是正常的,不然也管不了北边那群兵。可是看完这封信,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归根到底,判断失误是因为彼此之间情报掌握的不同,除了雁门郡这个王泽经营已久的地方,身为兄长的王柔知晓的较为详细,其他地方知之甚少。
这是他一直被山上牵着鼻子走的直接原因,现在他仍然不能摆脱黑山的摆布,还是不知道这封信中所说的关于太原郡和代郡的事,是否为真。
“在下可否在此休息一段时间?”王柔问了句。
“自然!”说完,老人起身便走,留王柔一个人在屋子里。
王柔咬了咬牙,他在从山上离开时看到的最后一分文件只是一个对付袁绍的大致框架,这封信不但补充了细节,而且隐隐约约地指出下一个目标是王泽,当然他的选择会决定到底结果如何。
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他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若是他处在袁绍的位置又当如何,若是他处在弟弟王泽的位置上又能如何。
但是最终还是转回了最初的问题,为什么山上的那些人有信心拿捏他?
将这封信放在烛火中点燃,王柔目视着它完全烧为灰烬后,松了一口气。
是到了他该选择的时候了,晋阳城中的商战,他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但是代郡的危机他却是能看的清清楚楚,有些事他必须去见一见他的弟弟了,那选择哪条路去代郡就是重中之重。
做好决定后,王柔起身离开,那个甄家的老人并没有再见他,在侍女的引导下,他原路返回,周边的吵闹影响不到他。
“三伯!”王昶的声音将王柔拉进现实。
“你们怎么在这里?你兄长呢?”王柔皱眉,这些年轻人进这个地方,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王昶让开位置,王机此时已经有些不省人事,趴在侍卫的背上昏睡着,不过也算是酒品尚可,没有做什么有辱家风的事,不然王柔估计就亲自动手了。
王柔摆了摆手,侍卫如蒙大赦,连忙离开,本来是来这里叫王昶回家的,但谁知却把自己搭在这里了:“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来这里了!”
“侄儿遵命!”王昶施礼,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玩的,是为了长些见识。
王柔揉了揉他的头发,带头离开。
回到家中,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过那般,那个杨氏也被放了,没有人指指点点,王柔的夫人心疼地照顾着醉了的王机,而王柔则将王昶拉到了书房里询问。
“你为何要去那等浮华之所?”王柔的语气略带严厉。
“彦云兄在酒肆办宴会,侄儿以兄事之,所获颇多!”王昶虽然年纪也不到十岁,但是表现的成熟却远胜于王机。
“王彦云,”王柔思索着,“如今也二十又六了,没被举孝廉吗?”
“彦云兄已被举孝廉,过些日便要去发干县赴任,于是便有了此宴!”王昶如实回答。
“你们平辈论交,可曾学了些什么?”
王昶抬头看了看这个往日里并不怎么关心这些的伯伯,硬着头皮说:“兄长与诸才俊曾多次谈及天下之事,侄儿倒是可窥见一般,只是孩童之见罢了!”
“但说无妨!”
“袁公虽形势大好,仍不能与陛下为敌,原因有二,一是公孙,另一则是黑山!公孙势弱,然黑山复起,北方迟迟不定,袁公必不会冒此风险南下!故袁公必奉陛下旨意,待北方安定之后寻机南下逐鹿中原!”王昶一说便止不住了,说的越来越激昂,似乎南下平定天下的不是袁绍而是他一般。
王柔拍了拍王昶的肩膀,这个侄儿倒是有些像他,不像是家里那个只知道读死书的王机。
“还请伯伯宽恕兄长醉酒之事,他仓皇至此无奈,替我饮了几杯!”王昶趁机求情。
王柔没顾这些,不管是代饮,还是王昶往自己身上揽责,但是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转而问了句:“你想不想见你的父亲?”
王昶脸上的喜悦是瞒不住的,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说:“父亲前往代郡赴任前,特别叮嘱,待时局安定,自然会书信回来,接我与母亲北上!”
“恐怕时局要难了,黑山与袁绍之间的战事一开,雁门郡与代郡之间必然交火,到时就更难相见了!”王柔说道。
“若是有战事,侄儿更不能前往父亲身旁,不然只能让其担心!”王昶摇头说道。
“可若是晋阳城也会有刀兵之祸呢?”王柔循循善诱。
王昶的小脑瓜当即宕机了,两难之事,对于他来说太难选择了。
“随我离开吧,护不得全城百姓,又怎能护不得一家老小!”王柔的话充满着遗憾。
“晋阳城坚,便是贼寇来袭也无需担心!”王昶满脸通红地反驳,他很难想象这个他生活很多年的地方会被破。
王柔苦笑:“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说完整理了一下神情:“你就如实把这些话告诉你母亲,让她决定是否去见季道!”他没有将信中的一切公之于众,说明在晋阳城和王泽的选择之中,王柔选择了后者,但是这也一步步地将他推向了袁绍的对立面。
隔日,王柔便带着一家老小去祭祖,这种不合乎礼数的时间势必会遭到家人的反对,但是没人敢阻止。就连家主依然是称病不见,似乎将早就流传于府中的长房与支脉的不和摆上了明面。
紧接着便是辞行,众人都在劝他,但是王柔不管不顾地决意分家。该有的礼数一点都没少,不管是祭拜还是财产分割,这些虚的王柔一概都没要,他知道他手上的兵马才是实际的,而财产这些,数月后就会大幅贬值。
王昶虽然不同意前往代郡,但是他母亲同意了,他也只好随行,孝悌之义,他还是不敢违背的。
临行之际,王柔终究还是和他长时间未见的大哥见了一面,两人相视久久无言,还是他兄长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叔优,不至于此!若是你想要家主的位置,大可拿去!”
王柔面带嘲讽道:“若是兄长真有此意,便不至于在家中藏了这么多天!”
“那么季道呢?”
“若是季道在家,必然会全力阻止我!”
“那便好!只是你此行这么正式和家里断开关系,真正欲为何事?”
“有些事,不将你们牵扯进来更好!”王柔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兄长啊!我特地最后来找你,是因为我还是放不下这些。太原要乱了啊!”
“啊?太原郡早就乱了!”
“兄长切记这些,甄家的酒肆莫要再去了,想吃的话让他们送上门便可;外面商价不管如何变动,兄长莫要贪小利而忘大义;家中多屯些粮草,莫要再助长奢侈之风了,这样便是城破,凭借家中存粮,尚能保存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