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变得愈发的差，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一连下了二十多天，完全没有停息的迹象。
“怎么都没完没了了，”米娅从卧室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大杯热茶：“村子里死了好多人，对了，今天守卫长罗姆先生会来家里，和你讨论一些有关避难和其它的事情。”
我瘫在沙发里，回到流放者村落后我就一直很虚弱，不过我的身体并不是最值得担心的。
那个该死的家伙，可千万别让这里的事情传到南方去，眼下的暴风雪恰好阻隔了这里与其它地方的联系，无论是阿斯林还是阿拉多目前都不会来找我麻烦。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听到了。”
“你打算怎么解释，你从混沌边缘回来与暴风雪的降临间的联系。”
“特洛希亚的天气就是这样，去年也有段时间是这个样子，只是…好吧，今年的格外可怕，但也没什么。”
“还有文森特?柯克失踪的事。”
“就说我们提前分手了，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他们有什么理由去了解一个高阶灵能法师的去向。”
“你可要想清楚该说些什么，好多人都在背后议论你那天回村子的样子，我可不希望这个时候平添麻烦。”
“你是说那天我还应该装作一切都好的样子，即使我刚刚从死亡的边缘逃离？呵，你可是不在乎，现在到是为了一点麻烦斤斤计较。”
“我哪有在苛责你，你怎么回事啊？”
“我很累，让罗姆别来了。”
“好吧，我就跟他说斯皮瑞特先生对发生的事情没有兴趣，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流放者和特洛希亚人的性命就让他们死去吧。你大可躺在那里自怜自艾。”米娅扔下装着热茶的杯子摔门而出。
我撑起身子，头脑里传来阵阵恼人的晕眩感，我是不是沉湎在混沌边缘的经历里太久了？也许吧，但一生又能有多少那样可怕的经历？我回想着独自一人拖着带伤的躯体顶着暴风雪在山谷里前行，那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这里。
喝下一口热茶，我站起身离开卧室下到楼下，米娅正在厨房里熬豌豆汤。
豌豆、土豆、豌豆、土豆。
“很美味的样子。”
米娅没有搭理我。
“罗姆先生什么时候来。”
“你不是说别让他来了么？”
“我改主意了。”
“那可别像刚才那样糊涂。”
“当然。”我在她脖子上留下一吻。
2
傍晚的钟声响起时米勒?罗姆来到了家中，他是个块头很大的特洛希亚人，在流放者村落我和他打过不少交道。
“老天爷最近不知怎么了，唉，斯皮瑞特老爷，你可看出了些眉目来？”
“我只精通灵能的法术，至于天气变化什么的就一窍不通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这里，暂时到德尔其避难，可我们手上大概还有三十几个流放者，真是棘手，食物已经不够了。”
“那就再等等吧，或者…也没有必要，他们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可不能凭借肉躯穿过这暴风雪，死者是必要的。”
“呃…可这实在交代不了啊，毕竟德尔其的老爷们给我们钱就是要管理这些财产。”
我掏出那天文森特?柯克给我的金币袋子，从中取出了五枚依次摞在米勒?罗姆面前，顿时他那张大脸盘上每一根线条都挤出了不加掩饰的笑意。
“打发那些管理者绰绰有余了，剩下的你自己安排。”
“我明白了，嘿嘿，我明白。”
“还有啊，有些不该有的传言让你的手下管住他们的嘴，我不希望有风言风语玷污了我的名声。到了德尔其城，别让我听说你们散布谣言的事情。”
“您大可放心，哦，还有这个，”米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好的苔原香料，送给贵夫人的。”
“我会转达你的好意。”
“欸，好的好的。”米勒与我简单的握了握手起身离开，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挤出门框，我略略松了口气。
我走上二楼，米娅正在书房里找着些什么。
“找啥呢？”
她看上去被吓了一跳，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我的那些羊皮纸呢？我想带到南方去。”
“我把它们收到抽屉里了，左边那个。”
米娅打开抽屉，把她写满了法阵与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纸卷拿了出来：“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都好久没用它们了。”
“你们谈的可真快，所以我们准备离开了？”
“只能如此，啊，那是个有用的法术。”
“kapo sitaye。灵能屏蔽，可是吟唱这个法术需要很多灵能。”
“很快就会有了，那些流放者会被处理掉，大概有三十多个吧。”
“天哪，你要亲自动手吗？”米娅找来一片六边形的银制拓片，轻叹了口气。
“守卫长会处理好的。”说来也没人会关心他们的命运，毕竟他们都是有罪之人，死亡本就是他们踏上这个村落的归宿。
“米勒送你的，罗尔?索罗斯之女。”
“行了，放在那就好。”
3
“都在这里了。”米勒在我边上吼道。
暴风雪强烈到站在其中几乎无法站立，眼下强烈的灵能光穿透层层暴风雪落在眼前的空地上，灵能光可及之处堆满了流放者的尸体，昨夜他们被从睡梦中突然叫起到这片空地上来训话，不出意外的全部交代在了这里。
死亡，对于每个灵能法师而言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灵能飘散带来的能量上如爱人轻抚般的触感让人无法自拔。
灵能，有的人说它是灵魂本身，有的人说它是承载灵魂的能量，无论如何唯有死亡才能解放被生命束缚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开始收集他们的灵魂。他们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死亡时的情感已经有些模糊，不过还是能感染到我，尤其是连续吸食了三十几个流放者的灵魂。
“我要休息一会，这些给你。”我把已经充盈着灵能的原石袋子递给米娅，我们三人到一旁的石屋里去取暖。
“老天爷保佑，斯皮瑞特老爷，我们这一行男女老少可有十来号人，但愿都能平安到达德尔其。儿子，向老爷夫人问好。”米勒摸着他儿子的头笑着指向我们。
“夫人好，老爷…老爷好。”小家伙有点怕我，恐怕我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真是可爱。”米娅轻轻的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
“卡尔，我们的东西都装上雪橇了吗？”
“是的，老爷，都放好了。”
“我们的也是，休息一下准备出发。”
但愿一切顺利，灵能与我们同在。我瘫在火炉前，驱赶着那种阴魂不散的死亡触感，我会不会也踏入其中？不，这不过是幻影，它绝非未来。
吟唱，唤醒法阵的力量，镶嵌在米娅法杖前段银片上的线条以能量的方式燃烧起来，随之灵能的屏蔽升起，微弱的淡蓝色弧光勾勒出它的边界。它能吸收大多数以空气为媒介传播的力量，由此将呼啸的暴风雪隔绝在外。
但路途依然是艰难的，旧有的道路被齐腰厚的积雪覆盖，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不需要拖着行李，但这段旅程仍然显得格外漫长。
特洛希亚，在特洛希亚语里意为冬日永驻之地，是为了纪念冬日之神而被原住民所命名，现在看来这片土地真的要化为冬日永驻之地，只不过其象征的是死亡与毁灭。
黑暗与风暴驱走了时间的质感，也不知是第几天，我们走到了位于我们村子南方几十公里的另一处流放者村落，村庄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流放者和守卫的尸体，他们有的是被打死的，有的是被冻死的，他们都已经死了很久，没有留下多少灵能。
我们踏过村庄中间的道路，走到储存粮食的地窖前，这里的景象更是惨烈。
“我带几个人进去看看。”米勒走出屏蔽，带着两个手下拨开尸体下到了地窖里。
“虽然我是灵能法师，也看过太多的死亡，可最近我真的不想再看了。”米娅闭着眼靠在我身旁：“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死亡，抛却灵能带来的愉悦所见的真实。”
“别被胡乱的情感所困，路途还很遥远，但愿一切顺利。”
突然，地窖里传来几声惨叫和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但很快又回归于平静。
“爸爸！”米勒的儿子想向地窖跑去，被他的妈妈一把抓住了。
“怎么回事啊。”米勒的妻子带着丝丝哭腔，紧紧抱着他的儿子。
“怎么办，科里。”
我看见米勒剩下的三个手下准备再下到地窖里去，连忙制止了他们。
“别白白去送命。”我的灵能监视之眼已经在混沌边缘灰飞烟灭，眼下只能先把这地窖上的冻土给炸开了。我举起法杖聚起一击灵能湮灭法术，将它祭了出去，灵能划过空气发出微弱的爆鸣声，顿时泥土飞溅、暴风雪后传来人的惊呼和喊叫混杂的声响。
会是谁呢，正当我头脑里升起疑虑之时，几个面目狰狞拿着沾满鲜血的长刀、流放者装扮的男人从暴风雪的帷幕后现出身形，他们飞快的跨越屏蔽的界线向我们冲来，我连忙向他们祭出几道灵能波，几声闷响过后，他们的脑袋以可怕的角度向后折去，口口鲜血向上喷出，随之身体也重重的瘫倒在地。
米娅调整了灵能屏蔽的状态，显现其边界的淡蓝色弧光向里收缩了一些，同时弧光的颜色变深了许多，现在它可以抵挡任何欲冲进屏蔽里的敌人。
只有这些么，过了许久也听不到除了呼啸的暴风雪外其它的响动，我想就此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显然米勒的妻儿和他的手下不是这么想的。
最好在他们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往前走一点。”
“可是现在我移动不了这个屏蔽。”
“没事的，没必要白白耗费灵能。”
米娅向我透来忧虑的眼神，但还是照做了，将灵能屏蔽恢复原样。
我示意米勒剩下的守卫向被炸开的地窖口移动，一切都沉浸在暴风雪的呼啸声中，即使是灵能光也照不出这灰色背后潜藏着的敌人，同样他们也看不到我们，庆幸于此。
我们已经走到被炸开的地窖口前，这个地窖出奇的大，向下望去到处凌乱的堆放着食物与棉制的衣物与被褥，我看见米勒三人的躯体压在一处门板下，在这一片凌乱中也看不出原本那扇门是在哪里。
“去看看他们，”我示意我身边的米勒手下、马夫罗德去看一看，他走了过去，蹲下身分别检查了三人还有没有活着的迹象。
“都被抹了脖子，没救了。”
“这样啊，”死亡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看看这里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正当我准备往后走到那些尸体边汲取他们的灵魂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右脚，我急忙向下望去，地窖四壁化为的碎石之间，一双黑色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挣脱开他紧紧抓着的手，一名守卫意欲用剑杀死他，被我制止了。
“别急，或许我们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小心把他挖出来。”
那人被挖了出来，他看上去吓坏了，脸上满是伤痕，双手被反绑着跪在我前方的碎石上。
“说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人…他们不让我们活啊，他们要丢下我们自己跑掉，没有办法…大人，放过我吧，求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五天…也许是十天。”
“还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了…没有了。”
“我会用法术把这里炸塌下来，到是我们还需要几个苦力，你不要说谎。”
“大人…”
“我是认真的。”
他犹豫了片刻，朝黑暗中吼道：“出来吧，兄弟们。”
没有反应。
“他们很害怕，大人。”
“那就没办法了。”
一个，两个，最终有五个流放者走到了灵能光下。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我向其中一个流放者问道。
“人腿。”他回答很干脆，没有一点感情。
没有必要再作秀了，我祭出一道法术在那五个流放者之间炸开，他们的躯体即刻像玩偶一般以古怪的姿势四散在灰尘之间。
我转眼朝向剩下的那个流放者，他正以愤怒与惊讶交织的神情盯着我。
“来吧，你这无耻…”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被他身后的守卫干脆的斩下了头颅。
“去看看里面的情况，确保没有活口，我们今天就在这附近休息。”我看着四散的尸体，感到无比的疲惫。
“老爷…”是米勒的妻子，她那紫红色的圆脸上挂着两行热泪：“别夺走我丈夫的灵魂好吗，求你了。”
“当然，你们以特洛希亚的方式安葬了他们吧。”
“谢谢…贝尔，快谢谢老爷。”
贝尔只是窝在母亲的怀里哭泣。
我回头走向米娅坐着的地方，她穿着那件厚重的法袍，正两眼无神的看着一地的尸体。
“都是宝贵的灵能啊，只是我太累了。”
“你看上去像是嗜血的暴君。”
“只能如此，亲爱的。”
“是你只想如此，别做出那副无奈的样子，”她搂住我的一只胳膊，语气很轻柔：“我只是有点茫然，想去遗忘。”
“灵能会给你答案。”
“那就是没有答案，我感受到了诱惑。”
“我们可不是要去做道义上正确的事。”
“当然，一直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