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之贞室[66]往须磨之滨赏月,吟咏“松树明照眼,三五夜中月团团,追忆中纳言”。[67]念此风流之士何等雅趣,乃于今秋[68]意欲前往鹿岛[69]赏月。同行者二人,一为浪人武士[70],一为云水之僧[71]。禅僧身披色如乌鸦之缁衣,脖挂褡裢,背负安置有释迦如来悟道成佛出山图像之佛龛,手持锡杖,铁环轻响,犹如过无门关[72],独步天地,自在上路。另有一人,[73]非僧非俗,介于鸟鼠之间,名曰“蝙蝠”,乃言前往“无鸟之岛”,[74]爰于门前乘船,[75]抵达行德[76]。弃船上岸,亦不骑马,欲试鹤胫之脚力,乃徒步前往。
三人均头戴甲斐某人所赠扁柏斗笠。过八幡[77],入镰谷原[78],平野广袤。所谓“秦甸一千里”,[79]可极目远眺。筑波山巍峨矗立,双峰并峙。[80]闻言唐土有“双剑之峰”,乃庐山之峰也。
雪景不待言,
紫霭轻笼筑波山,
初春亦芳妍。
此为门人岚雪[81]之句。此山传自日本武尊之歌,连歌者以此为源,且缘以命名。[82]见此山不宜无歌,过此山不宜无句。真乃尊崇之山也。
胡枝子似锦铺地,诚如为仲将其装入衣箱送与京城以为礼物,[83]风流至极,心甚羡之。桔梗、龙牙、苓草、芒草百花缭乱。公鹿呦呦,恋妻之情,不胜爱怜。放牧之马,悠然自得,妙有情趣。
暮色将临,抵利根川岸边之布佐[84]。川中置有捕鲑之鱼梁[85],鲑鱼售往武江[86]市集。夜宿渔家,腥味扑鼻。[87]长空皓月,万里朗照。是夜乘舟而下,至鹿岛。
翌日,正午起降雨,恐赏月无望。闻根本寺前住持[88]现今遁世,隐居于山麓[89],乃前往拜访借宿。实如古人所吟“使人发深省”,[90]似颇得一时清净之心。拂晓,天色稍晴。和尚[91]叫醒起身,却见众人皆起。唯有月色、雨声之美景充溢心胸,却难以成吟。远道前来赏月,未能如愿,实乃憾事。然彼女亦未能吟咏郭公一首,怏怏不乐而归,[92]其与余不啻为同病相怜者也。
同是此月光,
却因白云幻苍狗,
斯须变无常。
(和尚)
雨霁云脚忙,
月亮如飞照树梢,
水珠沐清光。
(桃青[93])
寺宿沉梦乡,
清净禅心发深省,
虔诚赏月光。
(桃青)
竹睡雨夜香,
闻道霁月翻身起,
欣看长空朗。
(曾良)
雨后静庙堂,
屋檐水珠滴答响,
月色尤苍凉。
(宗波)
神前[94]
仰望此古松,
发芽生长自神代[95],
金秋谒神宫。
(桃青)
青苔生要石,
传是明神降临处,[96]
欲将露珠拭。
(宗波)
神鹿[97]亦跪膝,
虔诚恭敬对神明,
呦呦殷切啼。
(曾良)
田家
稻熟已开镰,
鹤来觅食步悠然,
农村秋正酣。
(桃青)
月明割稻天,
倘若邀我去帮忙,
趁此观玉蟾。
(宗波)
微贱农家子,
忽然停下脱壳活,
抬头望明月。
(桃青)
芋头叶摇曳,
一片翠绿旱地里,
只待明月夜。
(桃青)
原野[98]
原野胡枝子,
裤上染花汁。
(曾良)
离离原上草,
放牧马儿吃个饱,
悠然秋色好。
(曾良)
原野花开胡枝子,
也让山犬睡一宿。[99]
(桃青)
归途,宿自准[100]宅
麻雀好友来,
干草做窝宿我家。[101]
(主人自准)
墙边插苗木,
杉树成材秋色佳。[102]
(客人芭蕉)
欲去看明月,
叫住拖船载我行。[103]
(曾良)
贞享丁卯仲秋(末五日)[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