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纯仔从睡梦中醒来。
其实,他是醒了很多次,每次都以为自己醒了,但却发现依然在沉睡,总是在另一个梦中或境界里。他就反复努力睁开眼睛,却一次又一次地睡了过去。最后,他感觉身旁坐着一个人,身上散发着他熟悉的味道,他伸手去摸了摸,便触到一片光滑圆润的皮肤。
他慢慢睁开眼睛,这回是实实在在睁开了眼睛,恍然看到波利娜正凑在他眼前,一直认真地细看着他,冲他悄悄微笑。
“咦,我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纯仔问道。
“你忘了吗?这是奥罗黑纳山啊,估计也就睡了两三个时辰吧!”
“是吗,那怎么感觉像过了两、三天?记得我进了一个山洞,哦,对了,我告诉你,我真的找到妈妈了,跟她说了很多话,后来,我就在她身边睡着了。”纯仔四处张望了一下问:“我妈妈去哪里了?你看到了吗?”
“嗯,她下山那边去了,说要去岛外做件很重要的事,她让我在这里照顾你。”
纯仔一挺腰身坐了起来,这时才看清楚,他躺在在山间的一个平台上,眼前就是碧蓝的大海。此前进入山洞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也完全忘了见过灵巫,只记得在山洞里面见到了母亲,与母亲在一起呆了很久很久。
“嗯,等等,我想起来了,母亲刚才对我有个嘱托,她说以前在家门口有座妈祖庙,她会经常去烧香,为我和父亲祈祷,为家人祈愿。可塔希提没什么庙,她就很难来这里。如果建了庙的话,她就会经常来,那样我们就会随时见面。对啊!怎么没想到呢?我们这里应该建个庙,应该建个庙啊!”
说到这里,纯仔一下就激动了,“噌”地站起来就准备下山。
不过让他有些尴尬的是,他这一下忘了自己只盖了一块布片,突然一起身,无意中把身上的布片掀落了。他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特殊部位,背过身体,波利娜见状偷偷抿嘴一笑,窃笑道:“嘻嘻,这里也没别人啊,你躲什么?”
“唔,你不知道,我们古人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这样太没礼数了!”
“嘿嘿,可你们不是经常说‘入乡随俗’吗?我们这里就没这些礼数,下海捕鱼、游泳,上岸晒太阳、干活,光膀子溜溜的什么都挺正常,没那么多繁琐礼节!”
“嗯,嗯,你们有你们的礼数,我们有我们的,别看我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了,也还是老觉得不太习惯!”
“唉,你是书读多了吗?我看,读了点书的人啊,就是穷讲究多。你看看我们这些土著,还有那些欧洲人,都巴不得成天啥都不穿躺沙滩上晒太阳,高兴了就唱唱歌、跳跳舞、吃吃喝喝,在一起亲热亲热,怎么一到你们华人这里,就那么多事啊?”
“怎么?嫌我多事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交往?学我们的语言?”
“不是嫌,是为了你好啊,让你们也快快乐乐生活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知道我们波利尼西亚人为什么这么无忧无虑,成天乐乐呵呵吗?”
“为什么?穷开心?”
“呵呵,你看啊,人们这一出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每天一睁眼,也不用考虑有没有吃的喝的。反正在这里饿不死、渴不死、睡不死,那还忧虑什么呢?每天快快活活呗,活得高高兴兴,精精神神,哪天要是消失了,那也没有什么遗憾啊!”
“嗯,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是那么点意思。人生一世,与其愁眉苦脸过着,还不如没心没肺、笑着乐着过了呢!我们古人说:‘一笑解千愁’、‘傻人有傻福’,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个理儿。”
“哈哈,行了,行了,别想太多了!你也见到你妈了,你得答应我的要求吧!”
“嗯,嗯!好吧,当然!”
波利娜偷偷说的要求就是要与纯仔同住一个月。其实,纯仔内心也是喜欢波利娜的,只是觉得在同乡面前,这种未婚就住在一起不大合礼法,担心别人笑话他。不过,他也另外想好了一招,会让人们觉得理所当然。
登高远望,胸襟开阔,心情舒坦。前面遂了他看到母亲的远望,后面有波利娜相伴在一旁,纯仔觉得中气十足,浑身有劲。他情不自禁地拉开马步,握拳起势,运气推掌,打了一套虎虎生风、星流霆击的五形拳,让波利娜看得眼睛发直,张嘴咋舌,好半天大气不敢出。
纯仔最后站定收拳,平复呼吸,长长舒了一口气。波利娜连声叫道:“哎呀,纯哥,太好看了,耍得太帅了!”
纯仔微微一笑说:“这地方好,打一下拳舒筋活血,特别爽快!”
说完,他便与波利娜一起慢慢走下山。到了住地后,纯仔就径直去找林靖山,他想这些大事只有先告诉林叔,跟他商量好了,才能安心踏实地做下去。
那时,林靖山吃过晚饭,正在慢慢喝着茶消食养神,看到纯仔进来了,也习以为常,身子都没动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哦,纯仔,来了,喝点茶吧!”
纯仔在他面前坐下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直截了当地说:“林叔,客气话就不说了,我来找您,是想跟您商量点事!”
林靖山点点头说:“好啊,好啊,不怕有事,就怕没事!你尽管说。”
“嗯,您可能不相信,可我知道是真的,我跟我妈妈见了面。”
林靖山听了一惊,坐起来看着纯仔的眼睛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有那么巧?”
“那当然!真不真、巧不巧另说,我是想告诉您,我妈说家乡那里有座妈祖庙,所以人气兴旺,香火旺盛,大家心里都有个着落,有寄托。这塔希提啊,她就说缺点东西,也得建座庙才行,这样才能聚拢人气。您说是不是?”
林靖山一听,激动得站起身来,一拍手掌说:“对啊!说得太对了,是得建座庙!你妈这想法好!没有庙,就好像没有魂一样,少了点精气神!”他来回踱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又抓抓头说:“不过,我琢磨啊,我们要建的话,这庙不能是妈祖庙。你看,我们基本上都不出海捕捞了,都改种植、做生意了,对不对?那拜妈祖就有点不对头了。那要建的话,应该建关公庙,拜财神啊,你说是不是?”
“嗯,是,是的!是应该拜关老爷。”
“对啊,再说,我们的社团叫信义堂,关公讲的就是信义,拜关公,既是拜财神,又是拜信义,建关公庙,这就对啦!”
“对,对,还是林叔您说得对,就建关公庙!”
林靖山叉着腰,捋着胡须说:“不过,这盖庙可不简单啊,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花时间不说,关键是得花不少钱啊!我现在愁的是哪里能找那么多钱来!”
纯仔转了转眼珠说:“嗯,众人拾柴火焰高,估计这还得号召大家一起捐钱,能者多劳,能者多捐才行!”
“是啊,是啊!这些年大家刚安居下来,赚了点钱,要拿出钱来盖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先跟信义堂的几位骨干商量一下,估算一下费用,看看如何号召大家一起捐钱!”
“好,太好了!到时我肯定第一个捐钱!”
“嗯,嗯,你这个主意好!这可是个大事!”
“那得感谢我妈建议,她说要是建了庙,她就会经常回来看我。”
“是啊,你妈这建议太及时了!想想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就琢磨着余生还能为大伙儿做点事。要是真能把这庙盖起来,也算我这个堂主积了大德,做了件功德无量、福佑众人的大好事吧!”
“那还用说?这可是给子孙后代造福的好事,以后无论什么时候,谁到这塔希提来,都得到关公庙拜拜,都会念着这是当初林叔带着大伙儿建的。”
林靖山摆摆手说:“唉,以后的人念不念着我们不说,关键是我们这华人的文化,华人的血脉,还有华人的风俗,都在关公庙里存着啦,能让我们的后代子孙不会忘了自己是华人。这庙呢,既是个神堂,也是个学堂,进来了,就得了解华人的历史、传统、风俗、文化,学问可大了!你要求他、拜他,也是给你心里放了一尊华人的神,让你心服口服,总比想着外国的什么神要好吧!”
“哎呦,林叔,您这想法太有高度了,太有学问了!佩服,佩服!”
林靖山得意地一笑说:“哈哈,你这马屁精,不用拍我!哦,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纯仔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便把波利娜的要求说了一下,想问林靖山有何高招。林靖山一拍他的肩膀说:“咳,这点小事啊,那还不好办,你就直接娶了她吧,我们给你办个婚礼,你跟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免得尴尬、难堪,你说是不是?”
“好像也是,那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都三十了吧?早该成家了,我们这拨人中,只有你还挂单吧?波利娜那孩子也不错,她跟你这么提,其实就是想要你娶她吧!他们土著人、欧洲人可以随便住一起,不要什么仪式,可我们华人还是觉得那样太随便,太没有责任感,没有正式感。我看啊,她这么说,就是表示愿意跟你过嘛!那你就大胆做吧,一起好好过过日子啊!”
“嗯,嗯,是这个理儿,那就麻烦林叔帮我操持一下了!”
“嘿嘿,那有什么,双喜临门啊!得了,我看到时建关公庙的事也可以在你的婚礼上一起宣布,这不是好事成双,皆大欢喜嘛!”
“太好了,那就听您的,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