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进进出出，大部分人已经被烧得无法辨别，肢体也残缺不全，当场确认死亡的直接就装入裹尸袋，幸存者大多奄奄一息痛苦非常。
一晃眼，声色犬马之地已经变成骇人的人间炼狱。
方杰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黝黑的头发已经被烟尘染成灰白色，浑身遍布伤痕，血迹殷殷，眼睛因为极度疲倦而充满红血丝，让人看着有一股极其悲壮的感觉。周围的一切仿佛已经都感受不到了，心中反复念着一句话，
我输了……彻底输了……
突然间眼前一黑，还在强行适应这种观感的方杰寻到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来自于一扇微微打开的门，两个人透过门缝向方杰轻轻招着手，虽然并不真切，但是一股安详宁静的感觉让方杰忍不住喊出声来。
“是你们吗？爸爸！妈妈！”方杰几乎是踉跄地奔跑过去，顾不得脚下的羁绊和周身的疼痛。
接近了，就快到了，但是身体却不争气地失去重心，想要再爬起，无数只不知何来的手已经紧紧抓住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重归黑暗，而自己却在黑暗中逐渐沉沦，仿佛被剥夺五官。
睁开眼的瞬间才让方杰确认自己只是在做梦，但是心还在狂跳，气息仍有些粗重。刚才的那个梦实在太逼真，醒来后还在脑中不断回放。
方杰一扭头，看到狄英，苏心语和聂强坐在床边，憔悴自不必说，紧张也都写在了脸上。方杰张了张嘴，觉得有些口干，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先生，你梦里一直喊着爸妈的，还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吓死我了。”狄英关切地问着，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明显看出她松了一口气。
“是啊，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叫护士过来，你先好好躺着。”苏心语起身出去。
“你没事就好，哎，老哥连累你了。”聂强满眼通红，那么多兄弟遇难，对于这个铁血男子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我没事，你也千万不要太自责。”方杰支撑着起来，拍了一下聂强的肩膀，“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护士很快就来了，仔细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嘱咐了一下注意休息就出去了。
“你们去休息吧，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大家好好合作，可不要像我一样弱不禁风。”虽然虚弱，但是方杰还是勉强挤出微笑招呼三人快些回去休息。
看到方杰确实无恙，几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周身的疲倦感也彻底释放出来，叮嘱方杰好好休息后就全部离开了。
接下来两天，方杰就吃吃喝喝睡睡，除了惊讶于医院的伙食不错之外，倒也清闲，连案子的事情都不想，全力恢复状态，这时候的方杰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四人再次碰面已经是爆炸案发生后的三天，地点就在警局大礼堂。这里被临时搭设为追思灵堂。白底黑字的吊挂和檐挂布满礼堂，上千盆白色兰花也平添不少肃穆，墙面高挂着十五名警察的黑白照片，表情有的严肃有的微笑，但现在看起来无不让人觉得唏嘘。
所有人都身着白衬衫黑西服出席追悼会，有些人已经找到战友的照片，长时间看着，眼眶也红了，几天前还是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值班的好哥们，现在却阴阳永隔。家属们站在最前排，怀中抱着逝者的灵框，背影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再次看到聂强，他的气色仍然不是很好。作为总指挥，整个行动却以警方死亡十五人，伤二十二人，疑犯不知所踪收尾。这样的伤亡人数在罗先市历史上尚属首次，聂强身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上级已经找过我了，让我戴罪立功。”聂强苦笑道，“我现在想的只是快点抓住这个凶手以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强哥，精神点，你看我都想通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后面还有很多需要我们齐心合力。”方杰实在不忍心看到聂强这么消沉。
狄英和苏心语也齐声附和。
聂强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从警这么多年这次算是吃大鳖了，不过你们放心，我聂强还不是这么容易就打趴下的人，不过凡事有个过程，你们就让我消沉一会，过几天就好了。”
听着在理，方杰也就没说什么了。
追悼会在一片哀伤的沉默中进行，市里的领导来了不少，轮番上台讲话，不过应该没什么人有心情去听，自顾着埋着头。
“对了，这几天局里有新动向，上面任命了一个新局长，是个女的。”聂强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咦？”狄英和苏心语同时发出惊讶的询问。
“而且据说这个女的没什么刑侦经验，是从外市调过来的，以前好像是研究什么犯罪心理学的。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根本就不实用。”
从聂强的口吻中方杰听出了些许的不满和质疑。
“这也难怪，说句不中听的，现在这个案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失踪的几个人到现在还没找齐，凶手逍遥法外，连主管案子的刘警长都死的不明不白，最后再加上这十五个因公殉职的干警。”
方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些想着自己远大前程的人根本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况且上头可能也对局里有一些猜疑，我想这也是他们从外市调派，而不从你们本局提拔的原因吧。”
“哎，但是这实在让人觉得憋屈，而且我还听说她调了十几个人过来安插在局里上下，这明摆了是不信任嘛！”聂强捏紧了拳头，从进入警队至今还没这么窝囊过。
“老聂，现在这种局势极为不利，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忍！”方杰安抚道，“当务之急，将这个案子破了就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聂强还想说什么，台上主持追悼会的副局长高声道：“现在有请新任西区警局局长冯如给我们讲两句。”
一个女的缓缓从台下上来。
“好厉害啊！”苏心语禁不住感慨。
方杰在狄英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确实，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短发，容貌保持地非常好，气质有些庄重威严，这年纪能做到分区警长只能说是前途不可限量。
现场的躁动显然是很多人还未得知这个新任局长的任何消息，正在向左右同僚积极打探。
示意大家安静后，副局长将话筒递到冯如手中，大约10秒的安静注视后，她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议论什么，一个看起来资历完全不够的女人又怎么能胜任堂堂分区警长一职。”
一句话说完，大礼堂顿时鸦雀无声。
“给我一个月时间，将这个刽子手捉拿归案，无法兑现，我就自动请辞走人。”语气很平静，但话语中却透露出一股决心和坚定，让人不由产生极强的信任感。
人群中的掌声从稀稀拉拉很快就变得震耳欲聋。
一句话就收得了人心。方杰不禁对这个新上任的局长多留了些神。
“谢谢大家。”深深鞠了一个躬后，冯如就很快走下讲台，边走着边用眼睛余光在人群中快速地扫视，四目相对的时候，方杰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关注，不过视线很快就转移开来。
是我多虑了吧。
追悼会后，聂强和方杰就被通知到局长办公室。
两人在路上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和应对方法，底线就是要继续跟着这个案子，绝不能在案子未破之前就被清理出调查组。
进了办公室，看到冯如已经在忙着批示各种文件，秘书小陈还在旁边帮忙，好让她快些适应这里的工作。
看到四人进来，冯如扭头微笑道：“小陈，多谢你的帮忙，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能应付。”
秘书小陈很快就带上门出去。
“这两位是？”
“苏心语，是跟着我一起侦办这起案件的，这位是狄英，是方杰的助理。”聂强介绍道。
“嗯，今天我请你们过来，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吧！”冯如的语气仍然很平静。
这是想让我们先表个态啊，老聂，靠你了，作为警方助理的我这时候是绝对不能插嘴的。方杰向聂强使了一个眼神，聂强心领神会。
“冯局长，这次的重大伤亡我要负主要责任，因为我的欠缺考虑才让弟兄们犯险，不过我愿意戴罪立功，争取早日抓住凶手。”
“聂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不仅因为你的年纪比我大，而且因为你在刑侦方面有着比我丰富很多的经验，我看过案件的卷宗，这次的事情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谢谢冯局长的理解和支持！”
“另外，方杰，这起案件中你的很多推断都是正确的，能不能和我说说凶手是一个怎样的人？”
“什么？”方杰有些惊讶，毕竟自己不是警方系统中的人，新局长第一次询问就指明道姓，看来对自己肯定有着超出案子的兴趣。
“没事，你说吧，就当是随便聊聊。”
方杰想了想说：“我觉得凶手应该是年纪在25岁到35岁之间的年轻人，受过良好教育，精通化学物理，思维缜密，为人低调，无不良嗜好，而且很有可能是本市学校的教职员工。”
“很有意思。你的根据呢？”冯如微笑着说。
“首先，凶手会选择酒吧作为聚会地点，可见他对时下新鲜事物是有一定的认同感的，所以我将年龄锁定在25到35，其次整个案件到现在为止凶手没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这可能缘于凶手一贯的缜密和为人低调，深居寡出。另外在本案中发现凶手对麻醉药和化学合成有着极强的天赋，所以可以推定凶手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精通化学物理合成，最后一点，在本案中发现的一枚徽章被怀疑是采用放射性物质制成，而能够轻易拿到放射性原料的地方只有学校，而作为教师可以以各种名义来得到这些原料而不会引起广泛的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