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
“别动!不然,我杀了她。”一句厉喝响在大堂。
众人闻声看去,那暴动的喧嚷中依然听得见少女的闷哼声,尚存泥迹的锄头正抵在少女的脖间。涂二注视着虎视眈眈的一众百姓,再次提醒着众人,喝道:“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百姓们本是为林尚芙出头,现下,林尚芙被人劫持,他们知道此刻深受重伤的涂二可不是什么好鸟,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只见那锄头正一寸寸压迫着林尚芙的雪白脖颈,不多时,竟有血渗出。
而林尚芙本是为了劝架,不愿百姓们为了她大闹公堂,将事闹大。不料,她又沦落到贼人手中,众人还这般相顾。一时间,她只感羞愧无颜,却说不出话来。
“你敢在公堂上杀人,你也活不了。”百姓中有一青年愤恨地劝解道:“还不快放了林小姐!”
涂二恍若未闻,青肿的双眼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像极了无缝的核桃,只听他嗤笑道:“我活不了?那你们知道扰乱公堂是什么罪么?要处以什么样的刑罚么?”
百姓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到底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异动惊醒了百姓。他们寻声看去,却见堂上桌围撩动,从里面骨碌碌钻出一人。那人官服加身,捡起地上官帽,拍落了灰尘,然后麻溜地戴在头上,扶正了官帽,待他再抬起头来,现出一张脏兮的狼狈相,却是知府大人——陈达才。
百姓们忽然醒了过来,互看一眼,不自觉地怔住。
如果说刚开始,百姓们还有一丝理智站在外面听审,到了那一刻却被陈达才的临时悔悟,被他们自己的报恩之心煽动,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现下,众人经涂二提醒,这才意识到了公堂的狼藉:伤的七七八八的衙役;灰头土脸,官服破破烂烂的知府大人;明镜高悬的匾额还在摇摇欲坠……
忽然,那匾额在安静的公堂中发出的“嘭”的一声,迅速“分尸”般的掉在地上。其中一块匾额上面,镰刀还卡着“明镜”二字,徐徐晃动着。
见状,百姓们只觉一阵后怕。真是滑稽!方才疯狂的是他们,可现下清醒的,也是他们。
林尚芙感知到了百姓们的后怕,也不胜感激着他们为自己出头。于是,还被涂二挟持的她,脖颈一边溢血,一边还劝着众人道:“你们放心,法不责众!现在,你们只管丢下一切,赶紧离开这里吧!”
闻言,百姓们更觉得对不住林尚芙。但若此刻弃械投降,岂不丢脸。是此,方才动摇的心,蓦地抗住了。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阵阵哀乐穿街过道而来,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悲痛……涛汹涌地冲击着心志不坚的他们。
还是那个嚷着让涂二放了林小姐的百姓,他指使着几个汉子出去看看情况。
一时,几个汉子只能出门探看情况。
不多时,哀乐之声越来越近,百姓们不安的心情也越来越深。那哀乐如泣如诉,声势震天,其中还夹击着“严惩林尚芙”、“血债血偿,还我公道”的叫喊声,悲壮直穿云霄。
不一会儿,原本槛外站着听审百姓的地方汹涌地聚集起一群素缟麻衣的“江湖人”:他们额缠白布,披麻戴孝,其身后都背着一柄用白布包缠着的长剑。
那“严惩林尚芙”、“血债血偿,还我公道”的血染横幅在一片白色海洋中迎风招摇,赫然醒目。
丧队缓缓驶近,队伍后方紧接着的是十具棺材鱼贯而入!
那十具松木棺材由抬棺人扛在肩上,在众人或惊或骇的目光下,重重地落在公堂上。
本来就拥挤的公堂因为那不速之棺的占位更显狭窄不堪,好像每个人随便转身都能碰到棺木一样。
见状,百姓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都不敢再看了去。这时,出去探看情况的几位大汉终于回来了。他们正要朝同伴叫嚷着,却不料害怕什么偏偏撞见了什么,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半晌不能言语。
那厢,几位麻衣之人狠狠地瞪了大汉们一眼,大汉们更是连喘气都不敢了。
这时,丧乐才缓缓停止。
“知府老爷在哪?”一名面膛青煞,厉目威严的中年汉子冷眼相看公堂,一一扫去却并未看见陈达才的身影。
闻言,陈达才从涂二的身后犹疑地探出脑袋。原来,打桌底下爬出后,他害怕再会被刁民所害。索性,他躲在涂二身后,以求自保。
陈达才看见来人,心下大安,忙走了出来,请他上座。
原来,面膛青煞之人正是陆家庄二庄主——陆冠群。
面对陈达才的殷勤,陆冠群并不领情,他坐在由手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冷笑道:“听说,这满大街的人都在为凶手行走。今儿个,陆家庄上上下披麻戴孝,就在这站着,看着大老爷给陆家庄一个交代。案子何时结果了,我家少爷和九个弟子何时就能黄泉有知,安心上路。”
不到片刻,应援赶来的百姓们,看见堵在府衙门口的大阵仗,果然不敢踏进公堂里了。
一时间,公堂里十具棺木,一前九后,森然放立。陆冠群及其陆家庄弟子,霸占了整个公堂。
而公堂里的百姓们,或害怕或恐惧地都挤在了角落里。
再说公堂外站着的都是陆家外室弟子,他们麻衣素服,列成数排,充斥大街,隔绝了公堂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公堂内,局势大变。
“涂二,还不放了人!让青天大老爷审审,难道你也要向这些刁民一样以暴制暴么?”
陆冠群的一道诘问惊得涂二忙撤下锄头,放了林尚芙,连忙后退。然后,他接过师弟递来的麻衣,忙套在身上,又朝那十具棺木合十作揖。这才静立一旁,不再出头。
陆冠群不怒自威,其势谁不怕,连陆家庄大庄主陆冠涛都得让他几分。所以,就是他口中这一句青天大老爷捧得陈达才竟是身上连发冷汗。
陈达才心惊:合着,陆家庄这是在抬棺逼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