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要忙的事很多,发行人兼总编的华姐利用她在时尚界的人脉组织了很多活动,都轰动一时,《me》的发行量翻倍的增加。
能让我高兴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爸爸的病情已经稳定,还有就是我加工资了。
余暮寒最终没有再和我见面,我把写好的稿子mail给她,她稍微做了一些改动就刊出了。
我住回了尚城,每天步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公司。萧励沣半个多月也没有回来,照例是没有电话的。玩偶是不需告知的,不是吗?我庆幸他不回来,我可以暂时解脱。
最近杂志社在筹划开办六周年的一系列活动,琚毅经常来社里。而我,总是借着跟沈冰采访在外面跑。
今天琚毅又来了,我埋头在一大堆的文件里。实在找不到出去的理由,沈冰殷勤的陪同琚毅和华姐,我远远的看到他身穿米色的风衣,脸我依然看不清楚,其实我根本不敢看。
我和琚毅的恋情一度是学校里的传奇。我经常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有说喜欢你吗?”琚毅总是埋头于他那些毕业论文和计算机模型。然后眯着眼睛抬头看我。看我真的生气了,就一把把我抱住,“喜欢,很喜欢!因为你又傻又呆,如果不配一个我这样绝顶聪明的,将来怎么办?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那时候我的学费完全是美国的小马哥交的。虽然从来不联系,他一直支付爸爸的医药费和我的学费。
而琚毅完全是靠给一些公司做软件模型赚钱来完成他的学业。他告诉我他父亲在英国,很少管他。说起他父亲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奈,眼底还有一些淡淡的恨意。
我大二的时候突然和小马哥失去联络,他再也不帮我支付学费。爸爸的住院费也成问题。我托了很多人找他,但是他就好像一夜间人间蒸发一样。我怀疑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于是,这一切重担都落在琚毅的肩上。他既要忙着毕业论文又要出去找工作,整天都忙得要命,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好像散了架。我在烹饪方面缺乏天赋,只会下面和蛋炒饭,而且味道不好。但是琚毅每次都是把饭吃得光光的,还边吃边说:“外面的山珍海味都不及我老婆煮的东西好吃。”
为了赚钱,琚毅接了几个欧洲公司的case。因为时差的缘故,一周有几天要半夜和别人上网连线,白天又要忙论文和做软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我却一点帮都不上他,只能陪着他,一度感觉自己是个负担而沮丧。
琚毅总是说:“因为我太聪明太能干啦,注定是要一辈子照顾一个傻瓜的。”
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但是我经常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已经结束。那些短暂的稀薄的快乐再也不会回来。
那个时候,我也一样的忙碌。学业紧张,空闲的时候还帮外教的小孩补习中文。后来认识了萧励沣,我还以为他是我的贵人。他介绍我在他朋友的公司打工,也就是整理一些往年的账本资,却有不菲的工资。
琚毅让我好好读书,一切他来搞定。他不想让我辛苦,但我更加心疼他。偶尔他拿到酬金,会带我到必胜客吃一顿,我喜欢那里的鸡翅和夏威夷披萨。那几乎成了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萧励沣的父亲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那时,他以他父亲萧崇文的名字创办了“崇文奖学金”,资助一些贫困的学生读书。那一年,他到学校来办理相关手续和仪式。
那天我做完家教回学校。已经是傍晚,骑车在半路上遇见萧励沣,他站在一辆polo前面打电话。表情不耐中透着几分无奈。黄昏的山道上,他西装革履,头发也是一丝不苟。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一双凤眼闪着明亮的光华,额头却有隐隐的汗意。样子有些滑稽。
“你还好吧?”如果知道往后的一切,打死我也不会上前跟他搭讪。
他眉头微蹙,唇边勾起一个微笑,“我要去A大,可是车子抛锚了。”后来我才知道相关单位为他安排了专车接送,但他坚持自己开车,于是问人家借了辆车过来。
他锐利的目光闪过我胸前的校徽,挑眉道:“你回学校?”
“是啊,要不我找人来带你。”我们学校的这条路半环着上山,基本不会有出租车经过。“学校门口有马自达。”
“马自达?”他不解。
“是残疾人开的三轮摩托!”我翻身上车,“你等着吧!”
“等等。”他看了看我的自行车,“我带你上去吧。”
我很怀疑他这样的人会不会把我给摔死,但他好像生来有一股霸气,没有等我答应已经将他的西装和领带拿下来往我怀里一塞,“拿着!”
我战战兢兢的坐在后座,到学校的时候,萧励沣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满头大汗的冲我笑,笑纹中竟有几分孩子气:“谢谢,你叫什么?”
“刘珩。”
“哦?”他略有所思,“把你的电话给我,改天我请你吃饭再谢谢你。”
“谢什么?你把我骑上来的!我还省了力气呢!”我朝他挥手告别,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萧励沣。
因为身高的缘故,中人之姿的我也经常入选学校的礼仪队做司仪。“崇文奖学金”创办会上我看见了萧励沣,他在校长的陪同下参观学校的陈列馆,然后上台发言。
他的演讲幽默和笃定,英俊的外表和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息引来了一片片的掌声。礼堂堵被堵得水泄不通。他讲法国大革命,讲美国南北战争,在美国完成学业的他竟然精通中国历史和文学,以一个海外成功商人的身份谈论庄子、苏东坡、甚至《古诗源》和《玉台新咏》。这让所有学生都着了迷,特别是女生。那时的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英派的绅士。原来全是他的伪装,他正是伪君子的典型!
第二天正好没课,我被系主任叫去。因为萧励沣跟他们说和我认识,希望我有空可以带他参观这座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都。
我带他去了巨大的皇陵,然后去爬山。傍晚我们登上古城墙,灰蒙蒙的城池一片萧索。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他凝视远方。
“很震撼吧?”我笑,“我第一次到这里也有这种感觉。”
“我父亲一直想回来看看,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变得有几分沉郁,“他终身忙于事业,到头来却没有过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个时候,他应该才二十六,但却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看来老奸巨猾的人一向就是这样。
我见他说得沉重只能站在旁边陪他沉默,余晖慢慢的下沉,深褐色的城墙上晕起薄薄的一层金色,像是暮霭。
“去吃点东西吧。”他回头时已经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礼貌的笑容。
“哦,我得回去了。我约了男朋友吃饭!”我说,琚毅这个时候应该回学校了。他这几天一直在帮一家广告公司做一个管理软件。
“好,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他的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好像在沉思。“你是学财务管理的?”他笑了笑,凤眼生光,“我朋友的公司要找兼职,有意向吗?”
“真的吗?”如果可以多赚点钱,琚毅就可以减少一些负担。“我当然愿意,但是我行吗?”
他想了想,“你明天去面试看看,我帮你打个招呼,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面试是顺利通过了,其实工作很简单,就是整理往年的账目,分类归档。每周工作三次,可以挑没有课的时间去。一个月有八百元的报酬。
“我们刘珩也会赚钱了,了不起!”琚毅抱着我笑。
“你别看不起人!我可能干着呢!”我将头埋进他的衣襟,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他轻浅的略带青榄味的气息就在耳际,麻酥酥的痒。
“给你!”琚毅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布袋,我一看那云锦织就的湖蓝色袋子心里一动,有些酸楚混着甜蜜用上心头。
那是一个紫色的绢制发饰,上次逛街的时候在商场里看中的,我试了试,很好看。但是要五百多,打死我也买不起啊。眼眶涌起一阵热浪,刺得眼睛发痛。
“傻吧?我帮美国HL公司做的模型通过了,酬金好几千呢!待会儿我们上‘温莎’吃饭去!”琚毅捏着我的鼻子笑,温润的眼睛一如墨玉。
“我不!我可不上那么贵的地方吃饭,吃了也不开心!”我揽着他的脖子,“必胜客吧,有必胜客我就满足了。”我握着那枚紫色的发饰,绢制的蝴蝶结,当中镶着淡灰色的海珠。
“我帮你戴上!”
“不不不!”我小心的将发饰装好,藏进抽屉“我生日的时候再戴。”我不舍得,那么美那么贵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就戴上?
琚毅揉我的头发,“你真傻,喜欢就戴吧。在过几个月我就工作了,那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我喜欢琚毅这个样子,闲闲的说话,却带着无比的自信。不管我站在什么地方,总觉得琚毅站在我身后,那样笃定。有了他,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