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辞职信放到华姐的桌上，她抬头看我，“是不是因为沈冰？”她若有所思，“其实你应该知道她的脾气。”
“不是。”我失笑，我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人，“我只是想换换环境。”
“人各有志，你想走我也不勉强你，如果到新的岗位要我写推荐信，不要客气。”
以华姐在这一行的声望，有她的推荐信找新的工作一点也不难。“谢谢你！”我很感激。
“下个礼拜一就是周年庆的活动，你手上的工作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华姐微笑着说，她是含蓄而睿智的女子。
“一定，这个月我会把手上的事交接完的。”
从华姐办公室出来我舒了口气，心里的重压却一点也没有减轻。昨晚萧励沣没有回尚城，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不再帮爸爸治病。窗外又是沉沉的阴天，铅云压在我胸口，不知道爸爸还能陪我多久，就算多一天也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但是得与失，或者该走哪条路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好像站在悬崖的边缘，最后不会不会或者什么时候掉下去无从可知。
Paul打电话说要我请吃饭，因为“裴生”的老总也就是他老板岑乔生有时间参加后天的晚宴，我虽然没有心情，但也无处可去，所以答应了。
下班的时候开始下雨，秋雨夹着丝丝冰冷的夜风往我衣服里钻，感觉冷。高峰的时候很难打车，那辆Q7停在我面前，琚毅摇下车窗：“我送你。”
“不用。”我冒着雨往前走，细密的雨一下子弄湿了我的衬衫。肌肤瑟瑟生寒。
“刘珩……”琚毅驱车跟着我，“上车吧……”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一阵心酸。他的脸色不好看，深蹙的眉头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去锦城。”我上车后一直别向窗外。
“你辞职了？”琚毅问。
“我想散散心，好好陪陪爸爸，你也知道我爸爸的情况。”我的眼眶胀痛，语气却尽量保持平静。
“刘珩，离开萧励沣吧。只要你愿意，爸爸我会帮你照顾……”
“不用了。你没有必要负担我的人生，琚毅，谢谢！”锦城不远，十分钟就到了。我几乎是逃着跳下车的，回头的时候分明看见琚毅眼底的痛楚，我不敢多看。那些冰冷的雨丝直接飘到我的心上，慢慢的把我的心房冻成冰块。我加快脚步奔进酒店。
“丫头，怎么？看见这么高档的场所眼睛都红了？放心，今天你破费，我不会点太多的。”paul从菜单后头探出头来朝我笑，“怎么了，还真哭上了？谁敢欺负你，告诉我。”
“谁哭了？”我吸了口气，“外面下大雨啊！你随便点，我可不是小气的人！”
“算了，这顿还是我请吧。”
“干嘛？”我蹙眉，胸口窒闷难耐，突然爆发一样的说：“服务员！来瓶茅台！”
Paul觉察到我的失态，只能陪我喝酒。酒过三巡，他满脸通红。我却没有丝毫醉意，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清晰无比。
“妹子，你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告诉我啊。”paul大着舌头微眯着眼睛说。
我无力的倒在沙发椅上，将酒瓶中残留的一点酒喝完。那火热的液体丝毫不能给我温暖。满桌都是家乡菜，但是，城北我的家再也不敢回去，因为我完全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我怕看到以后难过。那是这一生中最最好的时光，马场、小屋、长长的河流……童年的一切离我越来越远。差不多就快遗忘了，我却犹如浮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明天会去哪。
“咦，刘珩。”
我抬头，见是琚雪。她还是一身红色的真丝长裙，长发盘在头上，优雅生姿笑意融融。
“雪儿……”看见琚雪身边的女子，我的血液迅速冲上脑门。即便我从不想起她，也从不刻意回忆。但就是这一眼，我就认出她来。我的身体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能瞬间识别她。好似一种难以形容的天性。
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娇小玲珑，肌肤细腻柔嫩。岁月几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一身宝蓝色的连衣裙，身材如同二十几岁的女郎。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妈，这是我同事，刘珩！”雪儿笑着说。
“你好。”我有些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刘珩？”她深深的看着我，这一刻，我知道她已经认出我来了。她似乎一点也不想掩饰什么，略带悲戚的目光望着我，然后慢慢的问：“刘珩，你爸爸还好吗？”
“妈妈，原来你们认识啊？”琚雪惊讶的说，“这个世界未免太小了。”
“我们不认识。”我直视李曼青，看见她眼中闪过淡淡的一抹痛楚，“我爸爸不错。住在疗养院，虽然百病缠身，但他很快乐。”我笑了，“雪儿，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我恨她，看见她依然青春美丽的脸庞我更加恨她！我想到爸爸充满皱纹的脸，还有布满老茧的双手……我不能再想。她，宁愿去做别人的情妇！放弃爱她的男人和幼小的女儿……我紧紧的握着拳头。如果不是她，那年琚毅不会离开我，我的人生……就从此不同！
我走在雨湿的街头，暗夜里浮云走得很快。跟时间相比，自尊算什么？跟爸爸相比，还有什么感情不能割舍，不能放弃？我毕竟是太执着了，物欲横流的世界根本容不下执着的我。我为什么不能活得满足一些？即便再也不能快乐……至少求一份安定，能够陪爸爸多几天也好。
萧励沣的电话一直没人听，或许他真的准备跟我分手。我站在尚城的落地窗前，这里太高，整个城市的霓虹像撒落漫天的珍珠，散发绮丽落寞的光。我站得累了，便靠在沙发上一直等到天亮。
终于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萧励沣穿着白色的衬衣，挽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你回来了？”我用力的提高沙哑的嗓门，却管不住虚浮无力的双腿。
他锐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你在等我？”
“我等了你一夜。”我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腻，即便是一个玩偶，为什么不做一个讨人喜欢的玩偶？他扯开我的手，慢吞吞坐到沙发上，戏谑的看着我：“说吧，又有什么要求我？又要钱吗？”
我靠在他脚边，坐在地板上。头磕在他的膝盖上，轻轻的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打你电话一直不接……”
“不要你？”他轻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怎么，琚毅不愿意给你爸爸看病？”
我的心被一把尖刀捅了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一阵痉挛。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我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他随便一挥手我就要粉身碎骨。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看来我还是伪装不出来。
萧励沣站起来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女人我见多了，像你这么贱的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话一句句碾在我心上，每一句我都承担不了。
但是我不能放开他，没有了他，爸爸怎么办？我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的！”我的哭喊声有种绝望的撕心裂肺，“你再相信我一次，求求你！”什么都不要了，见鬼去吧，自尊！
“滚开。”他冷冷的说，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他试图挣开被我紧紧抱住的手臂。
“萧励沣。”我用力抱着他的手不放，抬头，泪眼里望出去是他模糊却阴沉冰冷的脸。
“滚！”他用力将我甩出去，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没有想到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我失控的撞向身后的落地大钟。背上一阵剧痛，五脏也被震荡得如同移位。“啊……”我痛的一身冷汗，眼前一片虚虚晃晃的白色气泡。耳边是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我想，那是他花了好多钱拍回来的古董钟，难道就这样被我弄碎了？他一定火死了……模糊之间萧励沣大步的向我走来。我却只觉得越来越冷，身体痛得好像根本不是我的了。
还好……在最难忍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