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广陵即今扬州,是左家南迁后的第一个住地。本章里的左岸生、左民、祖逖等都是第一卷里的人物。“盱眙保卫战”见前一卷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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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家和北魏之间的故事,就始于盱眙保卫战。却说左岸生,他是左民在随祖逖北伐的路上遇见的一位中原孤儿。左民把他带回左家。不久后,岸生便随左江姓左,加入了左家兄弟的行列。再后,左民做主,让岸生和左家五妹左玲成亲。左家二度南迁时,由于广陵需要有人看守,岸生便自告奋勇留在了江北。这位左家的干儿子和女婿,左岸生一个无私的决定,种下了左家与北方强国北魏缘分的种子,也为江南左家再返洛阳规定了它的轨迹。
公元451年北魏皇帝拓跋焘攻盱眙城不克,被迫后撤时,北魏军对刘宋的淮南诸郡进行烧杀抢掠。当时,左岸生住在广陵的后裔中有他的曾孙左瑜及其一子一女随左战英渡江到丹徒。左瑜另外两个儿子被北魏军掳走:十七岁的长子左彰鸿和十六岁的二子左弦飞。由于两人当时跑散,又被关在不同的马车里,所以各自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
大哥左彰鸿在魏军车上,一开始焦虑担心,不知弟弟弦飞究竟怎么样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他饥渴难耐,只好伸出头去请求车夫:“能不能给一口水和一点吃的?”马车夫二话不说,扔过来一根啃了一半的羊腿,水却是没有。左彰鸿从来没吃过羊肉。这会儿,他张口便咬,咬下来便只管往下咽,不知羊肉为何味。
过淮河的时候,一个魏军小头目过来吆喝着叫他下车。左彰鸿随着队伍来到渡口。他实在是太渴了,便不顾一切跑到水边,大口大口喝起水来。魏军小头目追了过来,一把揪住了他,呵斥道:“小汉崽,想跑?小心我一刀宰了你!”小头目的威胁不仅没有吓着左彰鸿,反而提醒了他:他要逃跑!
过了淮河,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左彰鸿前后左右都有魏兵,让他逃跑不得。魏兵骑着马,他却得靠两条腿紧紧跟着。不知走了多久,队伍进入了北魏地界。这时,左彰鸿两条腿已经走得几乎没有了感觉。好不容易,队伍在一条水边停了下来,做了短暂的休整,精疲力尽的左彰鸿也跟着有了一顿饭吃。吃饱喝足了,队伍继续往北。这时,也许是因为看到左彰鸿实在走不动了,那个魏军头目一手将他提了起来,扔进了马车里。越走,天越冷。左彰鸿身上穿着薄薄两层衣衫,坐在车上冷得直打颤。他从行装里取出来一件备用的衣服,往肩上一披,卷缩起身子。这行装是魏军到广陵时他匆匆包好想逃命的,可惜他跑晚了一步。现在,又累又困,他睡着了。
睡梦中他的脑海一片纷乱。他看到听到刀枪飞舞,马蹄纷沓,火烟四起,嚎哭一片。他在前,弟弟弦飞在后。“弟弟,跟上,往这边,这边……”他一边叫唤一边跑。等到他一回头,赫然不见了弟弟!“弟弟!弦飞——”“哥,你在哪儿?等等我——”“弟弟,哥在这儿呢,你在哪儿……”弟兄俩随着互相的呼喊走近了,走近了,就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几个北魏军突然出现,几声狞笑和叫喊,他被绑了起来。从另一端,也传来了弦飞的尖叫。
他也跟着疯狂地尖叫了起来。脑上挨了一棍,一阵天旋地转,四周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左彰鸿被人在头上猛敲了一下,敲醒了。“起来,要过河了!”他猛一下睁开双眼,就见一条冰封大河赫然出现在眼前。思维重新回到了左彰鸿的脑袋里。他判断,这就是人说的黄河了。这里是君子津,魏军大部队就从这里渡过黄河,然后他们会朝东直奔都城平城(大同)。
刚过黄河,左彰鸿觉得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于是指着自己胯下说:“我要解手!”那魏军头目一来是因为刚过黄河,队伍有些乱,二来也是因为这是北魏地界,离都城不远,料想左彰鸿即使想跑,也跑不出北魏的手掌心,于是就没有拦着他。左彰鸿走到一边,正想解手,突然听到魏军中有人大声喊着什么,那些骑兵立刻奔驰了起来。三下两下,就把左彰鸿甩在了后面。
左彰鸿此时脑筋急速转着,他要往哪里去?跑回广陵?可广陵家已破。现在已经到了河北,离南方千里之遥。广陵,怕是回不去的了……而且弟弟,弟弟也被抓到了这边。
左彰鸿决定先逃离北魏军队再说。他掉转方向,往东急速而去。身后,北魏军队的马蹄声和吆喝声依然喧嚣,眼前,是一条冰封的小河。左彰鸿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把包裹往脖子上一结,往后背一搁,便一脚踩上了冰河。
冰河上,冰气袭人,冷风割面。左彰鸿往前迈着,不知道过了这河,前方是什么。脑海里突然涌现出父母和兄弟姐妹的音容笑貌,热泪涌出了他的眼眶,很快,便在脸上结了一道冰凌。
不多会儿,左彰鸿上了河岸。此时,他才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强劲的北方寒冬,正在慢慢侵蚀、扑灭他的生命之火。他脚步越来越踉跄。意识里,他却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放弃。只要他一倒下来,他就会被这冰冻的天地埋葬。恍恍惚惚中,他的口里竟念了起来:
左家先祖,源出关中。
七世戎马,尽公尽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