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被山坡上滚落的巨石砸得惨叫连连,大声咒骂黎健全不是人。
巨石落过之后是成捆的炸·药,山谷本来狭窄,炸.药产生的能量将溪水掀起,谷里冲满生机的野花野草顷刻间变成一片潮湿的焦土。村民们避无可比,纷纷往岩洞中挤来。
向利厅带着治安队用枪·托砸开拥挤村民,开出一条沾满鲜血的道路,大家都知道越往山洞内部就越安全,但向利厅和治安队的人有枪在手,村民便不敢与其争夺最安全的地带,一阵拥挤踩踏之后,让开一条路来。
向利厅护住向聂氏走进山洞最里层,命令士兵组成人墙给向聂氏围出一片空地。随后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最外围是哪些失去男人保护的妇孺老弱。
山洞是射击死角,大家暂时安全,向聂氏阴沉着脸,不满地盯住我方三人。向利厅会意,立即举枪对着我们,“你们三个,赶快出去查看情况,若是敢耍花招,当心本队长手中的枪。”
我怒火中烧,正要动手,二爷见状忙制止,吩咐道:“你保护好小莲,我出去看看。”
我对王小莲道:“小妹,我和爷爷出去,你在这里等我们。”
向利厅拿枪手腕抖动,“别啰嗦,三个人都出去。”
二爷一言不发,照旧拉住我和王小莲,从人群里挤出去。洞外的攻击本来已经停止,但一有村民露头,立即就传来阵阵枪响,露头之人立即倒地。
二爷从随身携带帆布包里掏出一把朱红色符纸,望准崖下几棵树,飞镖穿插着符纸激射而出,按八卦方位钉在八株树上。随后带着我二人快速弛到树干之间,刹那间子.弹如雨点落下,落入溪中激起不少浪花。
子·弹虽然密集如雨,却自动避开了我们所在的区域。二爷神情严肃,“小尺,我这阵法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你来跟他们谈判,记住,一定要救出大家。”
“二爷,您……”
二爷不止一次救了村民,但他们似乎不领情,不但不领情,还有些恩将仇报的味道,所以我有些不理解二爷的做法。
“快点,如果我法术破了,就失去了谈判的机会,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我无奈,只得点头答应,正酝酿如何开口,悬崖上方传来黎健有的声音,“他奶奶的,真是大开眼界了,敢问下方是雷阵声雷真人吗?”
我高声喊道:“黎健全族长,请出来说话。”
黎健全一出,上方枪声立刻停止,他冲我们一抱拳,“雷真人请了,你是咋们十里八村的名人,道行高深,常常急人所困,老朽仰慕已久,今日我们只针对向家的人,你们三人本为外姓,自可从容退出,老朽绝不为难。”
我闻言回头看着二爷,欲要听他的意思。二爷摇头道:“老槐树村上一任族长对我有恩,我居住老槐树村已久,虽为外姓,却也算半个向家人,今日势必与乡亲们共存亡。”
黎健全道:“老朽明白,当年你居无定所,落魄无依,是老族长收留了你,但是你为他向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也算对得起老族长了,今日出谷,并不算忘恩。”
二爷依旧摇头,“黎族长,今日你们已占尽上风,何苦再赶尽杀绝?有道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仇怨也该化解了。”
“雷真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古人有云: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今日我们占了上风,如果不将之斩杀干净,他日让其死灰复燃,吾等性命忧矣!”
“黎族长,你尚不知道,你们两家的祖先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渊源颇深,如果今日互相残杀,如何对得起泉下祖先?”
“雷真人,老朽敬你德行无亏,却不愿听你信口开河,黎、向两家世代死仇,先祖临终一再交代,务必杀尽向家之人,何来患难与共之说?老朽最后再劝说一句,杀尽向家人后,你来咋们黎家堡居住,房屋田地任你挑选,往后不必再在老槐树村过那清贫日子,岂不美哉?”
“黎族长好意,小老儿心领了,今日小老儿确实是非救乡亲们不可,该当如何才肯放人,请黎族长划下道来吧!”
“哈哈哈,老朽说过,今日绝不留下一个活口,雷真人,老朽对你已仁至义尽,再不出去,可别怪老朽翻脸了。”
二爷见劝说无望,低声对我说:“顺着山洞潜水往里约十余丈,有一个通往山顶的石洞,你和小莲带着乡亲们从那里逃走,我在此处拖住他们。”
我摇头道:“二爷不可,他们发现后,您会有性命之忧,为了这些刁民丢掉性命划不来。”
“放心吧,他们杀不了我。”
“那也不行,您老虽会法术,但他们人多,还有枪·支武器,您如何打得过他们。”
二爷怒了,这些年我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叫你去你就去,啰里啰嗦的做什么,我死不了。”
我只得点头答应,拉了王小莲就走,“二爷,您多保重,救出了乡亲们我就回来救您。”
二爷声音这才转柔和,“小尺,你今后要面对许多难以抉择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处事切忌优柔寡断。”
我点头应答,往山洞里奔去,再也不敢回头。村民们已听见二爷和黎健全的高声对答,知道逃生无望,个个面如死灰。见我进来,一腔怒火全部发在我的身上,但他们不敢对我动手,只对我怒目而视,明显一副是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表情。
我心里反感,若不是二爷吩咐,我决不会救他们。当下引着王小莲径直走到向聂氏跟前,冷冷地道:“想要活命就带着他们跟我走。”
说罢缓慢地问王小莲,“你会游泳吗?”
王小莲点头。
“那好,你跟在我身后。”
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避气前行十余丈之后浮出水面,回身将王小莲拉了上来,村民们也接踵而至。并非所有村民都会游泳,好在暗河不深,只需憋气就可以行走通过。
洞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石壁,一路斜着向上。行走不久,遥见斜上方有光亮,便知离洞口不远了。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出了洞口。
村民陆续出来,终于重见天日,大家都长舒一口气。但没有人对我表示感谢,显然我欠他们的几条人命,这点恩惠是不能化解的。
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趁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此刻我们正处于山峰背面,周围地势较高,所以植被比较稀疏。出口布满乱石荆棘。刚出来找不到落脚之地,村民们带得有刀具,便去砍割荆棘丛草,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几个好动年轻人攀着岩石,往山顶爬去。我挂念二爷安危,就将王小莲交给向婶,“向婶,这里就您和我最亲了,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小妹,我去找我二爷。”
向婶看了看一边玩石头,一边傻笑的向前进,满面的心酸,不冷不热的说:“你放心,大家不会为难她的。”
王小莲知道了我的意图,挣开我的手,“小尺哥,我和你一起去救爷爷,哼!你休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下面非常危险,我照顾不了你的,你还是在这里等吧。”我一边比划一边缓慢的说,目的是让她知道我的意思。
“是吗,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小尺哥,你忘记了我已得二爷真传。”说完一头钻进了岩洞中。
我举步欲行。这时爬上山顶的几个年轻人快速下来,“老祖,看见黎大炮他们了,全部都还在下面,往山谷里开火呢。”
黎大炮是黎健全的外号,因为年轻时爱吹牛而得。
向聂氏眉毛一横,“没大没小的,黎大炮是你们叫的吗?”
向聂氏虽与黎健全为敌,却不允许小辈对他无礼,我听后心里对她多了那么一丝丝好感。
“是,老祖教训得是,我有个计策,您看看行不行。”那叫嚷的年轻人吐着舌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哦,你还会有计策,说来听听。”
“我看了看山顶那边,有许多巨石已经松动,咋们悄悄上去,把那些巨石一股脑儿的推下山去。巨石正好可以经过他们埋伏的地方,哼,将他娘的黎家堡的人砸个稀巴烂。”向聂氏点头表示赞许,“走,咋们上去看看。”
我慌忙阻止,“不行,我二爷还在谷底,这些石头滚下去,只怕会伤到他。”
向聂氏白了我一眼,并不理睬,仍旧快速往山顶攀爬,她虽然年过六十,但健步如飞,身手不亚于年轻人。
向利厅率领治安队和年轻村民紧随其后,向行颖看了我一眼,“你是个白痴吗,雷二公那么好的身手,区区几块石头怎么能伤着他?”
我想想也有道理,这时王小莲已经走远,怕她在洞中出现意外,慌忙自后追上她。
刚下到一半,洞外传进阵阵轰隆隆的声响,随即感到整个山体都在轻微的抖动,“坏了坏了,老槐树村的人怀恨在心,怕是把整个山头都掀了下去,他们带有炸.药,过水时用油纸包裹,并未打湿。”
王小莲听不见爆.炸声音,却能感觉山体震动,忙问道:“小尺哥,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时半会给她说不清楚,况且说了她也听不见,也就没有说话,拽住她快速向下。
王小莲耳朵不灵,人却很聪明,从我急切的奔跑和山体的震动隐约猜到事情不妙,她比我更挂念二爷安危,刚刚来到水边,就先行下水,我也紧随其后。
重新回到先前容身的谷底岩洞时,我二人大惊失色,山顶滚落的巨石已将岩洞口堵死,洞中流出的洪水被堵,逐渐漫高,已淹没了大部分区域。
“二爷。”
“爷爷”
我和王小莲同时开口叫喊,可只闻声音在岩洞里回荡,哪闻二爷回应。
此时地面还在颤抖,显然村民们把这处山谷填上了还不满意,尚在推动更多的石头滚落。
我又自洞中摸索着搜寻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二爷。听见王小莲声音哽咽,便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二人再度从山洞里钻出,见那处山尖的确已经削平,向聂氏和村民们在另一座山峰背面躲避,向利厅还在被削平的山顶处指点士兵安放炸·药。空气里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火·药味。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几步跨到埋藏炸·药士兵的身后,斧头举起,一连削掉了三个士兵的脑袋。
向利厅和其他士兵才反应过来,对着我举枪便射,我自知无法避免,紧握沾血斧头,闭目等死。
“咔咔”几声闷响,他们的枪尽数哑火。原来炸.药需要防潮,便用油纸包裹。枪支却没有,之前从水里淌过时,枪内的火.药尽皆受潮,因此哑火。
我捡回一条命,心里肃杀之气不但没有因此衰减,反而更加强烈,当即踏步向前,斧忍对准向利厅的天灵盖竖劈。
“小尺哥,住手。”
猛然听见王小莲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向利厅慌忙退开,他平时都是依仗枪·炮欺人,此时失了此道,就不敢与我正面对抗。
几个士兵吓得跪倒,“雷大侠饶命,小的们并不是有意要害雷真人的。”
“我二爷几次三番救你们性命,你们竟然不顾他老人家的死活,今日便饶你们不得。”
王小莲双手合十,开口念道:“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我一怔,停斧头停在半空不动,王小莲所颂的正是佛家经典《金刚经》。
二爷江湖漂泊几十年,精研法术,博采佛、道两家之长,另外悟出了一套法术真理。
王小莲是二爷唯一弟子,自然已得二爷真传,此时见我心魔大盛,便开口诵经,以便化解我内心的肃杀之气。
我没读过佛经,对经文的不能完全明白。但我大学时曾学习过古文,便能大致知晓其中之意,这段大概意思是须菩提问佛:善男子善女人发现无上正等正觉心,发露了上求佛果,下化众生的菩提心,到这个时候,应当如何安住菩提心?如何降伏修道难,度众更难的畏惧心理?”
我现在正处于度众难的状态,便想要听听佛如何解答这个疑问。
“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
这段的意思是:“善男子善女人应该发露上求佛果,下化众生的菩提心,应该起我要度一切众生的慈悲心。但又要有;没有一切众生实际被我救度的淡薄心,说白了就是救度了众生,却不居功自傲。”
这些经文深奥难懂,我也只能知其大概,但王小莲念来,不急不缓,梵音入耳,恰似菩萨临凡,慈悲之光萦绕身体,沐浴众生。让我不知不觉感受到我佛俯瞰群生,度化万物的无上大智慧。
心里肃杀之气渐渐化去。
“须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我本不是个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已任的人,更不相信任何说理教义,可听她念起经文,以前的种种想法发生了改变。即生虔诚顶礼之举。
匆匆赶来的村民本欲将我杀之而后快,然见了王小莲诵经模样,如同见到慈悲菩萨,纷纷顶礼膜拜,暂时忘记了对我的仇恨。
佛教传入中国已久,上到帝王,下到百姓,无不有信仰者,此时恰逢乱世,人心惶惶,人们更是需求心灵慰藉,因此老槐树村人多数对菩萨佛祖还是存着敬仰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