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周围一片漆黑,且阴风阵阵,意识逐渐清醒,但浑身依旧动弹不得。心想:莫非是被幽冥将军抓到了阴曹地府?
正自疑惑,耳边传来轻声呼喊,“官人,你醒来了?”随着阵阵轻唤,我眼前渐渐出现亮光。环目四顾。见处于一粉红纱帐之中,被软褥柔,带着少女香气。月影坐在纱帐之外轻摇蒲扇,此时她已经换下白色绒衣,穿上了性·感睡袍。察觉我醒来,便掀开纱帐,“官人,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朝外望去,见此处是个山洞,山风吹拂进来,甚是清凉。洞内芳香阵阵,一切布置皆以粉红为主,显然就是月影仙子的闺房。但我还是忍不住发问,“我……我这是到了何处?”
“官人且莫焦虑,这是奴家幽居洞府。官人投身以火,肉身毁灭,连魂魄也差点飘散。”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忙努力沉思为何会到了此处。月影屠杀村民的现象在脑海里闪现,熊熊烈火灼烧肌肤的疼痛感从记忆里缓缓使出。忙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皮肤,只见每一寸肌肤都完好无损,先前的疼痛感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清凉。
“阿影,是你救了我?”我看着面露喜色的月影道。
“地狱之门的烈火岂同凡响,遭其焚烧,非灰飞烟灭不可,除了本仙,试问有谁能够相救?”
月影一脸得意,语气颇为自负。随即指着旁边一套蓝色古装道:“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我忙起身穿好衣服,这衣服大小刚好合身,只是穿在身上有些怪异,我向来不修边幅,也未在意。对月影作揖道:“阿影再度相救之恩,雷尺非粉身碎骨,无以报答。”
“我月影要是施恩图报之人,我也就不是月影了。”这话有些耳熟,我一怔,方才想到之前我相救村民时,她曾说过这样做村民们并不领情,而我说过不求回报之类的话。现在被她效仿,对我说了出来。
我回以一笑,坐回她的香软榻上,忽然想到一事,忙问:“你救了我,那些村民们怎样了?”
月影歪头看着我,“雷尺啊,雷尺,本仙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先前见你对村民们恨之入骨,怎么短短一天不到,竟然维护起他们来了,最后竟然到了舍身相救的地步,说说吧,这些刁民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摇头道:“众生皆苦,咋们又何必为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饶了他们,对你我修行皆大有帮助。”
“你在教训我,怪我滥杀无辜吗?”
“他们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在下还是希望阿影能饶过他们。”
“我不喜欢听人讲道理,劝你也别给我讲什么仁善之道。本仙眼里只有生死,没有善恶。”月影语气越来越坏,我也不敢再说,只沉默以对。
过得半晌,洞外忽然传来阵阵低沉叫声,这叫声似虎啸,却比虎啸更惧威势,如狮吼,却比狮吼更加高亢,直震得空气都跟着颤抖。
咋闻声响,我吓了一跳,朝月影望去。月影并不惊异,似乎对这叫声已习以为常。
待叫声停息,月影打破沉默道:“放心吧,你投入烈火之后,我忙着救你,就没有再对他们下杀手。”
“多谢阿影告知,那罪魁祸首黄金被你焚毁后,想必这些村民不再互斗了,唉,只盼他们两家从此罢手言和才好。我二爷身受严重内伤,此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肉身被焚毁,我用法力给你重塑肉身,耗费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里黎、向两家应该调停矛盾了。你二爷嘛,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我昏迷了七天七夜?糟糕,我二爷和小妹不见了我,只怕急死了。”
月影淡淡地说:“急死到不至于,那些刁民和你小妹亲眼看见你被烈火烧死,村民们狼心狗肺倒也罢了,你那小妹只怕要伤心死了才是真。”
我黯然不语。
月影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刁民们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你的命,待见你身死,总算了了心愿,想来不再会为难你二爷和小妹。你以后就陪我在此洞中修炼,不要再去理会尘世纷争了。如此一来,既可化解与刁民们的恩怨,亦可躲避幽冥将军的追杀。”
我道:“此法倒是可行,只是在下有父母尚未尽孝,有朋友之父疾病未痊愈,种种俗事缠身,暂时还脱不了红尘牵绊,况且小妹一心挂念在下安危,在下又怎能苟且偷生,让她一世伤怀?”
月影好奇地看着我,如同看怪物,“那官人准备怎么办?”
“若是阿影允许,在下即刻下山,向二爷和小妹报平安。寻法治疗朋友之父恶疾。回父母身边尽孝,待父母百年之后,便回至此处,对阿影生以皮囊相伴,死以白骨追随。”
月影一直板着的脸此刻方才放松,“你在这里昏迷七天七夜,才醒过来片刻就要走吗,你口口声声说要感谢我,这就是你的感谢之道?”
“这……,在下愚昧,行为莽撞,请阿影原谅。”
“你别在下在下的称呼了,文绉绉的,好不习惯。奴家也不要官人报答什么,只需官人在此相陪一天即可,日落西山,官人自踏归尘便是。官人已失踪七天七夜,他们该担心的也担心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天吧!”
“那是当然,多待些日子也无妨!”
月影格格一笑,“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会儿像个杀人狂魔,一会儿又像个文弱书生。真叫人捉摸不透。”
我忙道:“阿影修道千年,道行高深,常受世人敬仰,雷尺肉体凡胎,可不敢在仙家面前无礼。”
月影笑道:“咋们可是有夫妻之名的,你见过我的原型,我也见过你赤裸裸的样子,到此地步,还谈什么有礼无礼的。嘻嘻,走吧,奴家带官人参观参观我的洞府。”
带着我从闺房走出来,来到闺房对面一个流光溢彩的溶洞,
“这边是另一个房间,是用来招呼客人的,但奴家在这里住了一千年,一个客人也没有来过,本来等官人醒后,要住这里的,但官人要下山办事,便只好作罢。”
溶洞里虽然比不上她的闺房温馨,但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湿气太重,不适合人居住,至少不适合我这种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居住。
从溶洞出来,是一个平台,两边长满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平台正中是一个石头王座,坐位上铺垫貂皮,坐位上方有一个月牙形的宝石,正释放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是奴家自己打造的王坐,待奴家内丹大成,便召集方圆百里的鼠族来此修炼。”
说着座到王位上,指着平台下的巨大空间说:“到时候奴家往这一坐,所有的鼠族在下方对我参拜,口称“万岁娘娘”。”
我见她雄心勃勃地说着计划,便道:“雷尺祝愿阿影早日实现梦想。”
“来,你也来坐坐,提前感受一下王者至尊的荣耀。”
我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王者之位岂是一般人能够坐的。”
月影剑眉一竖,“我说使得就使得,你来坐便坐了,谁敢啰嗦。”我怕再惹她发起火来,慌忙应是,随即过去挨着她坐下。
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顺着平台边的台阶下到巨大空间内,月影指着几株珊瑚道:“这可是奴家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东海弄来的,往后奴家还要遍寻奇珍异宝来布置这个大厅。现在嘛,还没完全寻到,寒酸了一点,官人将就看吧!”
她虽然修得人身,却改不了动物本能,以为洞里摆奇珍异宝便是奢华高端。
我指着洞顶那些纵横交错的天然石梁道:“届时我在永宁县寻些能工巧匠来,把这些地方雕刻出龙凤花纹,那样更惧王宫气势。”
月影对我行礼,“如此有劳官人了。”
我笑道:“先前你还说我又是恶魔又是书生,你还不是同我一般喜怒无常,刚刚还对我发脾气,现在又客气起来了。”
“是吗?奴家怎么没察觉呢?”
“你别说,咋两这性格还有些相似。”
从大厅外外走到山洞门前,她又道:“好了,这便是奴家修炼的月影洞府。以后把这洞口装上两扇石门,再刻上月影洞三个篆体大字,那就完美了。”
出了“月影洞”,但见前方全是苍莽群山,既不见村落炊烟,也不见道路行人。
“官人可曾听说过苍天之眼?”月影问道。
“苍天之眼?那日与你相见之前,听我二爷说过,此前闻所未闻。”
月影指着右方一竖直坑洞道:“那便是苍天之眼了,适才所闻啸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说着与我并肩而行,走到坑洞之旁。这处坑洞并不宽大,只是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洞口呈椭圆形,从高处看去,恰似一只眼睛。
月影捡了块石头扔下去,许久不闻落地声,忽然那种低沉的啸声从洞地传了上来。由于身处洞口,这次我所感受到声音的比先前更为浑厚,体内隐藏的肃杀之气与声音产生共鸣,不由得热血沸腾,忍不住便要纵声高呼,担心情绪失控,忙默念王小莲念过的《金刚经》,方才平缓内心激动情绪。
月影没有察觉到我情况有异,自顾说道:“奴家还未得道时,这处坑洞就存在了,这洞中啸声也持续了千年,北宋时期,有百姓发现此处,便取名为苍天之眼,是说人在世间且莫作恶,因为上天有眼睛时刻盯着。还说里面住着一条地龙,这啸声便是地龙发出来的,意思是时刻警告世人。那时的人还在这里建了一座庙,专门供奉地龙的,可惜时过境迁,这座庙早已荡然无存了。嘿嘿,不过奴家可不信善恶有报,苍天有眼之类的鬼话,在奴家眼里,强者生,弱者死,什么因果报应都是扯淡。”
我先前也和她一样的想法,不过经过与村民们争夺黄金一事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也不和她辩解,只道:“此处既然有地龙存在,那么你在此修行不是凶险得紧吗,说不定哪天这地龙不高兴了,破土而出,你千年的心血岂不毁于一旦?”
“之前奴家也有这种想法,不过奴家心想,这地龙既然受世人香火,就应该不是凶恶之辈。何况千年以来,只是龙吟不断,却不见它有破土迹象,久而久之,奴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另外这里是奴家的出生地,咋们鼠族有一个规矩,出生地在哪儿,便在哪儿生存,不得轻易搬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修行得道,大部分得益于此处龙脉地气,贸然搬离此处,对我修炼有害无益,因此便没有搬迁。”
我感叹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大荒西山处处透着诡异,实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神奇地方。”
“这不叫诡异,而叫神异,大荒西山嘛,肯定还有很多神异地带,以后官人会慢慢知道的。”
看完“苍天之眼”,月影挽着我胳膊往山顶走去,此时太阳西沉,西天挂满红霞。地面群山绵延,花团锦簇,一直消失在目光尽头。
“看见那处悬崖没,那就是奴家独自观赏红霞的地方。”
我闻言看着眼前的月影仙子,实不知她一个女子是如何排列幽暗洞府中千年修行的寂寞的。
想到此处,仰视之心收起,爱怜之意陡生,转身将她抱住,那一瞬间觉得世间一切美好不过如此,什么孝义,什么抱负皆为云烟。脱口而出:“阿影,我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直到化身白骨,直到地老天荒。”
月影却没我想象中的激动,千年的修行足以让她看透任何山盟海誓和甜言蜜语。她将我推开,自崖边坐下,喃喃开口:“官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世间岂有称心如意之事。”
我挨着她坐下,“那,那让我再陪阿影一会儿。”
月影将头靠在我肩上,呆呆地看着西边红霞,良久不语。
我率先打破沉默,“阿影,那天我二爷以法术凝结空气,使向家人投的炸.药不至于爆·炸伤及无辜,之后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将村民引走,我二爷怕是难逃一劫了。”
月影笑道:“奴家虽然会法术,却不会瞬移,哪能那么及时出现,不过是在暗中观察你们的举动,眼见不利,才出手救助罢了。”
“暗中观察,这是为何?”
“奴家与官人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官人被幽冥通缉,奴家还不得暗中保护嘛!”
我心中感动,握住她的手。
“奴家本想和官人并肩大开杀戒,谁料官人慈悲心大发,却反而去救他们,早知如此,奴家就不去观察你了。”
我听完这话,心中一震,那丝感动顷刻化成泡影。怔怔地望着她,实不知她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心,看来对她还缺乏足够的了解,毕竟是千年老妖,心智岂是我区区凡人能比。.
当即岔开话题,“阿影,你何不与我下山去,身处闹市,也是一种修行!”
月影望着我,眼眸如水清澈透明,“罢了,奴家好弑杀,怕哪天有凡间人将奴家惹恼了,奴家生起气来,有屠城之举。”
我闻言只得作罢,当即起身告辞。月影也不再挽留,只道:“官人请闭上眼睛,奴家送你出山。”
我还暗自发愁如何寻路出去,闻言大喜,依言闭眼,只觉身体轻盈,耳畔生风。
“官人请睁眼吧!”
睁开眼睛,却已到了老槐树村的老槐树下。
“官人,那幽冥将军必然还在四处寻你,这颗避魂珠能隐藏官人生气,官人戴着,可逃幽冥鬼将追捕。”
月影声音在耳边回响,却不见其身影。我仿佛做了一场梦,游目四顾,只见倦鸟回巢、少年牧归,却不见阿影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