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童见我出现在老槐树下,如同见着鬼一样,大叫着逃了开去,连牛羊也丢弃不要了,我暗自奇怪,先前我虽然蓬头垢面,却也没那么吓人吧。
忙来到村东河边,借着河水查看自己到底是怎样一副吓人模样。河水清澈,将我身影倒影出来:先前凌乱得头发被高盘起来,满面的胡须被剃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月影仙子替我打扮的。可面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一点表情也没有。初见自己这番模样,我着实也吓得呆了,试着做了几个表情。但无论我笑还是哭,脸上均无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我呆坐在河边,暗自思考。难道我被烈火焚烧,月影替我重塑肉身后,竟然将我肉身改变了?那先前她怎么不告诉我?我紧紧盯住河水里自己恐怖的面貌,百思不得其解。月影临别送给我的避魂珠挂在胸前,正发着幽暗之光。
看见避魂珠,我恍然大悟,避魂、避魂,一定是这珠子将我生魂避住了,所以我半点生气也没有。想明白了此道理,不禁怅然苦笑,想我雷尺活了二十四年,虽无任何建树,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莫名其妙的被幽冥鬼府通缉,弄成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这叫我以后怎么面对父母亲人?
不远处走来十几个村民,气势汹汹,先前被我吓跑的几个孩童当先引路,开口道:“我看见他往河边走去了。”
我现在非常害怕见到人,忙找了处灌木隐藏起来。
“小顺,你可不要撒谎欺骗大家啊,田里的稻谷还没收完,大家都忙着呢。”一个拿着锄头的中年男子说道。
叫小顺的孩童有些着急的说:“我骗你们做甚,这个僵尸生着獠牙,长鼻子,大眼睛,长得可吓人了。”
一个稍微大些的女孩道:“弟弟就爱胡说八道,哪里是大眼睛长鼻子了,只是一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死人而已。”
中年男人道:“好,云花,你诚实些,告诉我们那人到底什么模样?”
叫云花的小女孩道:“刚刚我们放牛归来,远远看见老槐树下站着一个陌生人,我们好奇,便走近查看,只见那人穿着古时候人们穿的衣服。一张脸和我爷爷死的时候非常像,确定是死人无疑,三叔,死人真的会从坟里爬出来吗?”
中年男人道:“乱世出妖魔,最近咋们老槐树村非常不太平,那天大家也都亲眼看到成了精的老鼠,所以死人变成僵尸从坟里爬出来也不奇怪。”
我暗自叫苦,这月影仙子分明是从哪个坟墓里扒了一套死人衣服给我穿,这下好了,村民们把我当成了僵尸,如果见到了我,那还不将我乱棍打死。
村民们交谈着走到了河边,沿着河道搜寻起来,我躲在灌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好在现在已经天黑,村民们视线受限,加上心理害怕,因此也没人发现我。村民点亮火把,聚集在河滩上商量对策。
一个孩童声音颤抖,“我们….还是回…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
“切,你怎么这么胆小,就算是僵尸,我们这么多人,打都将他打死去。”
“不...不是啊,我……我觉得得这僵……僵尸和前几天被烧死的那个人有些像。”
带头的中年男人听罢,面色沉重起来,“那个人头发很乱,胡子满面,你可看清楚了?”
“不…不是,他头发扎得很整齐,脸上也没有胡子,不过眼睛很大,像两只鸡蛋,眉毛像两把剑,鼻子很大,个子非常高。”
中年男人听完他的描述,脸色更为凝重,回头对村民道:“这么说来,必然是那厮无疑,难道他死得不甘心,竟然化成厉鬼来找我们报仇了?”
几个胆小的孩童竟然带着哭腔,“三叔,我们快回去吧,那个人凶得很,变成鬼后必然更凶。”
一个妇女道:“现在也寻他不见,你说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将锄头竖过来当成拐杖,“赶紧回去通知聂族长,让大伙早些准备。”
妇女忐忑不安地说:“听他们说昨晚大荒西山上又出现了鬼火,要不,咋们搬家吧,去哪儿都行,总之不能住在老槐树村来了。”
中年男人骂道:“他妈的,要滚你滚,人离乡贱,搬到哪儿不是一个鸟样。”
村民们大笑着在这个男人叫骂声中逐渐远去。
虽然我投身烈火相救村民不图回报,可贸然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浑然没把我的死当成一回事,心里还是有些凉意。心里肃杀之气又慢慢升腾起来,暗道:“他们不是将我当成鬼怪僵尸嘛,好,索性吓他们一吓。”
待到夜深人静,便踏着夜色,往村东头走来,村东头共有十几户人家,我走进第一家,这家主人叫向前千,与向前进同辈,先前围攻我时他也参与其中。
他家的大黄狗见我进来,龇牙咧嘴地朝我扑过来。我重拳击出,正中黄狗脑门,黄狗闷哼一声,倒地身亡。因为我没有生命气息,因此圈中家禽家畜也把我当成了死人,察觉气氛有异,发了疯一般狂叫,我内心肃杀气与这些叫声产生共鸣,愈发狂烈,奔向鸡舍,将十余只鸡脖子尽数扯断,由于几天没有进食,肚中饥饿,心想这些鸡血可不能浪费了,便就着喷涌而出的鸡脖子饮起鲜血,饮完两只鸡血,饥饿感消失,腹中热烘烘的,肃杀气随之提升。
鸡鸣狗叫,早就惊醒了向前千一家。
向前千披着外衣,提上马灯,往鸡舍查看情况,见我蹲在鸡舍前,高声喊道:“你是谁?”
我闻言缓缓回头,对他咧嘴一笑。我不知道我沾着鸡血的嘴唇、白森森的牙齿、死人般的表情到底恐怖到了何种程度。只知道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双腿如抖糠,裤裆瞬间湿透,呆了一呆,就向后晕倒。
向前千的老婆自后跟来,看见晕倒的丈夫,又看见了蹲在鸡舍旁的我。刹那间发出猪被杀时的那种叫声,“杀人啦,僵尸杀人啦。”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更增诡异之象。
我最讨厌女人的尖叫,当即猛然转身,左手伸出,往她脖子上抓去,她一个农村妇女如何能够抵挡,瞬间被我抓断了脖子,血如泉涌,倒地身亡。此时,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肃杀气彻底爆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狼嚎,“嗷呜……”
本来已万籁俱寂的乡村夜空,在我一身嚎叫后慢慢地亮了起来,向前千邻家的人拎着一面铜锣,敲得铛铛直响,高声呼喊:“雷尺变成恶鬼来讨命了。”
我见状自后赶上,拧断了他的脖子,这时有更多的村民跑出来大喊。我难以全部追杀,索性往大路旁一站,任他们呼喊。
很快百来个青壮年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聚拢来,他们人一多,胆气就壮,团团将我围住,灯笼火把将道路照得通明。
一阵整齐的踏步声响起,向利厅带着全副武装的治安队来到村民之外,村民们见状纷纷闪到士兵身后。士兵们拉响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向聂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和服的男人,一个秃顶老者,手执古剑,留着两撇胡子。一个白面青年,戴着一副眼镜。
“雷尺,你是自愿投火而死的,可怪我们不得,现在来叨扰我老槐树村是何道理?”向聂氏不愧是领导,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我呆呆地望着人群,并不回答。
“雷尺,老身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大伙儿感激你救了性命,这几日都在焚香祭奠你,幽冥异路,人鬼殊途,老身也不为难你,你且去吧。”
这时几个人抬着被我杀死的两人来到人群中。一女子哭哭啼啼地说:“老祖,他杀了我妈和二叔,千万不可饶了他。”
向聂氏看见两具尸体,脸色大变,“这真是你杀的?”
那女子道:“老祖,我亲眼看见他杀的,不但杀了我妈妈,还吸她的血,老祖,我妈死得好惨呐,您老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向聂氏吩咐向利厅,“既是如此,开.枪.射.杀就是。”
“向奶奶,不可开枪啊!”王小莲和向前进老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两家住村西头,离得较远,因此现在才赶到。
王小莲分开众人朝我跑来,“小尺哥,真的是你吗?”却被向婶一把拽住,“小莲,他已经不是人了,你贸然过去很危险。”
王小莲努力挣扎不脱,哭道:“小尺哥,你快走吧,他们请了日本最厉害的法师来对付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闻言看了看那向聂氏身后那两个日本人,并不说话。
向聂氏恶狠狠地说:“小姑娘胡说八道,老身有几十杆长.枪在此,区区小鬼又怎会劳烦中岛役师。”又对士兵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身陷重围,我一直在思量逃身之策,听向聂氏下令开枪,忽然向后急跃,躲在几个村民之后。士兵子.弹可分不清敌人和自己人。“砰、砰”几声枪响后,我身前的村民应声倒地。我趁机翻下路沿,利用夜色掩饰,往田野里急窜。
老槐树三面环山,耕种土地都是在山谷里平整的地方开垦出来的,呈梯状分布,起落很大。连翻几梯后,子.弹便再也打不到我。可我也不敢稍作停留,心想只要进了大山,山势陡峭,加之黑夜掩饰,他们就拿不住我。
上百号人自后追来,端地灯火通明声势浩大。我慌不择路,手脚并用,只往密林深处钻去。一直逃到后半夜,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觉身后追赶的人变少了,预计再逃一阵便可将他们尽数甩脱。可我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他们有火把照明,好几个年轻人体力不逊于我,黑夜奔跑,我并不占优势。
慌忙中,不知道翻了几座山坡,东方已经发白,这时来到一处岭上,看着晨曦里缭绕在山间的白雾,顿时就有种飘飘欲仙之感。奔跑一夜,无数山川尽在我脚下,也不觉有多疲倦,不由得佩服自己的体力。
僵硬地站在山岭上,冷冷地打量着喘气追来的七八个年轻人,也不禁佩服这几个年轻人的体力。这七八个人追到眼前见我模样先自怂了。激动之下语无伦次,“你…你怎么不跑了。”
我冷笑一声,“你们若是想死,就尽管追来。”
说完回头便走,有两个胆大的叫道:“雷尺,你杀了人还想跑么?”我忽然回头,抓住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这人身材瘦小,我一使劲便将他凌空举起往山岭下扔去,惨叫声和树枝断裂声自岭下传来,良久才平息,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看见了吧,胆敢追上来,这就是下场。”
这次我不再奔跑,料想他们也不敢再追,果不其然,几人商量了一阵,便下岭去寻找同伴了。
我震住几人,虽然得意,却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治安队的人追上来,他们有枪,我必然斗不过,为今之计只得远走暂避,待寻到安全处后再作打算。
一直走到太阳升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此时已经下了山岭,在山谷间的羊肠小道上行走,道路虽然不宽,但被清理得干净,显然是常有人走。心中暗喜,前面必然有村落人家,到时候去寻些吃的,换套衣服,洗个热水澡。我身上这套死人衣服早就被山里树枝荆棘划得稀烂,加上被清晨的露水打湿后,黏糊糊的十分难受。我这样子必然不受村民们欢迎,实在没法时,只有动手抢了。
正想着美事,忽然见前面不远的道路上一个人仰卧在路上,鼾声起伏,睡得正香,初时以为是附近村民喝醉了酒躺在这里的,待走近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见此人秃头塌鼻八字胡,和服古剑配木屐,正是昨晚站在向聂氏身后的其中一个日本人。这人既然能不知不觉地跑到我的前面,体能智慧必然高出我许多,如果被他看见,我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忙蹑手蹑脚地后退,生怕将他惊醒。退出去十几米远后,忽然往相反方向发足狂奔,一连翻了几个山头,陡然见到通往县城的大路,这条路我熟悉,心想还是先回家去再作打算。转过一弯道,只见那个日本人正侧卧在路边一树杈上,背对着我,一阵风吹过,他身体随着树枝上下起伏。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莫非此人是鬼不成,竟然悄无声息地到我跑到我前面。思量再三,决定避其锋芒,此番是往西走,打定主意后,悄声往北而去。行一段路便回头观看,确定无人跟随,再走。现在我学得聪明了,故意时快时慢,有时候还爬上大树、岩石等高处查看方圆里许有无人再跟随。还好,除了偶尔几个山野村民在田间劳作,并不见任何可疑人。
心想:这下你总跟不上了吧。向北行了十几里后又转而向东行出二十多里,在一处农家偷了套衣服穿上,这才辨明县城方向,缓缓而行。
此时烈日当空,将我烤得汗如雨下,见前方有一条小河,河中有许多人在游泳嬉戏。疲倦之下也顾不上我长得吓不吓人了,脱掉衣服往河中一跃,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正放松心情之际,只见河水里冒出一个光头来,塌鼻子,八字胡,对我嘿嘿一笑后,又钻进水中不见。
我呆了半晌,见光头不再浮出,慌忙上岸穿衣服准备跑路。
在河岸边刚刚穿好衣服,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你便是雷尺?”
我回头看去,见他正是那光头日本人,索性将心一横,“我便是雷尺,你待怎样?”
“唔,没想到把向聂氏搅得不安宁的人竟然是个毫无法术修为的青年,了不起,了不起。我是向聂氏的客人,受她所托,捉拿变成鬼怪的雷尺。”
我听他说话,忽然暴起,一拳朝他打去,知道他会法术,修为深不可测,所以这一拳用了全力,但盼能将他打伤。岂知他轻巧地转过身去,我这一拳击在他的背心上,立即就被牢牢的粘住。
“这就走吧!”
他浑若无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挣脱不得,暗自叫苦,只得乖乖地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