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尚有疑虑,五只背弓箭的鬼魂死在此处,村里的其他鬼魂若是见他们久久未归,必然派人来寻,若是寻到此处必然再起纷争,我有火焰功护体倒也罢了,这些鸦群必会尽数丧命,我可不愿因此再度屠杀村民。
便将此疑虑说与寒树鸦听了。寒树鸦久修得道,但毕竟改变不了动物单纯的性子,又对这些村民恨之入骨,当即表示他们若敢来,大不了一场血战。此观点被我否定之后,它一下子没了主意,怔怔的望着我不说话,它始终觉得村民来犯是村民之过,死不足惜,难以明白我不愿杀伤无辜的想法。
我也不便给它过多的做解释,本来想要群鸦赶快离开,我一人在此足以应付村民。但群鸦见我行动不便,哪里肯依,无奈只得让他们想法将我弄走。
先前还口口声声的说愿为我赴汤蹈火,但我现在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将它们难住了。它们都是心思单纯之辈,哪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寒树鸦再度幻化成人形,蹲在我的身前,“雷兄,干脆我背你走吧。”我往着它单薄瘦小的身体,摇头道:“只怕不妥。”
寒树鸦也不跟我废话,硬将我搂在背上,它虽然瘦小,但练过真气,负个一百多斤的我自然不在话下,之前是我多虑了。许多乌鸦飞往四方探路,寻找可以落脚之地。不多时西边探路的回来,嚷叫着说找到了。
当下由这乌鸦当前引路,寒树鸦则背负了我,往西方行进。它背负了我行动迟缓,走走停停,直行走到月亮隐去,前方绿草渐渐丰茂起来,脚下沙子也越来越湿润。
再行一段路程,前方的沙谷里出现一甚湖泊,群鸦欢呼雀跃,纷纷跑去湖边饮水捕鱼。
寒树鸦将我放在湖边,命群鸦叼来柔软茅草,给我撘了个床铺。之后捕食的鸦群叼来许多肥大的白鱼,供我进食。我随手拿了一条,使出火焰功烤熟来吃。随后又有乌鸦在我的指点下叼来断骨草药,捣碎为我敷在断腿处。重新包扎好伤口,见寒树鸦仍旧守在我的身旁,便道:“你们若要在此处安家,便要做些工作才好,你是修炼开化了的,应该安排她们做些事情,可不能在此坐吃山空。”
寒树鸦明白我的意思,当即吩咐下去,让群鸦沿着沙丘开凿洞穴,铺上干草,打造栖息住所。乌鸦并不擅长打洞,直到第二天,仍然只刨了一点皮毛。我见工程进度缓慢,便让寒树鸦带人去寻沙丘里的地鼠族帮忙。
几个时辰过去,飞出的乌鸦在抓着几百只地鼠到来。地鼠打洞就快了许多,一个时辰不到,沙丘上就出现一排排洞穴。
当晚寒树鸦立于沙丘顶上对群鸦约法三章:“第一,咋们今日得以安身立命,多亏了雷恩人的仗义相助,往后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更是雷恩人的地盘,所有鸦群见了雷恩人必须行礼。第二,南方鼠族帮我们开凿房舍有功,往后不得与鼠族为难。第三,这里湖中虽然有鱼群可供食用,但也经不住常年累月的捕捞,所以每月只能初三那天捕捞一次,往后该外出觅食的还得外出觅食。”随后又在鸦群里挑选三百精壮之士,亲致传授修炼法门。
往后的一个月时间,群鸦轮流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我腿伤逐渐痊愈,已能自行行走,就不再要群鸦照料。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是修道之人,体质不同于常人,又过月余已然行动自如,心中对王小莲和向前进越发担心,见群鸦在寒树鸦的安排下各项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于是起身告辞。寒树鸦带领几个鸦族首领,几番挽留,见我去意已诀,便又一再相送。
临别寒树鸦拿出一把羽毛做的扇子,递给我道:“雷兄,小弟我法术低微,但终是鸦多势众,你若有什么难题解不了,只需命人执此羽扇来此寻我,我便举全族之力相帮。”
我慎重接过,一再道谢。告别群鸦,使出驭风术,往正东的村落寻去。此村正是先前被我烧灭五鬼所在的村落,两个月过去,村民早已将此事淡忘,见我自荒漠里行来,也没起疑。
冥界有死无生,所有的鬼魂都是由凡间之人死后演变而来,凡间有功德、心善之人死了后直接上天界,位列仙班,罪大恶极之人死后,便会入十八地狱受轮回之苦。而大多数的普通人死后还需在冥界生活几十年,方才由鬼官审判生前种种,最后转世投胎。这些阳世来的人还保留了凡间的生活习惯,因此村落的房屋瓦舍也保存了凡间的模样。
村民见我到来,热情的招呼我进村歇息,奉上茶饭。鬼魂吃饭喝水都只是吸其气息,我怕他们起疑,也装模作样的吸了一番,然后向他们打听王小莲和向前进的下落。
听我说与他们在忘川河畔走失,村民们议论纷纷,他们虽已为鬼,却还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听说忘川河畔来了一伙妖精,专门吸食魂魄,两个月前我们派出五个打猎的去追寻荒漠里的乌鸦,谁知这一去就不复返了,后来我们派人去荒漠里寻找了一个月,却什么也没见到。你那两个同伴啊可能和这五个猎人一样,也是被这伙妖精给吞食了。”
我震惊异常,三精四怪专门吸食魂魄,难道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跑到冥界来了?三精四怪为了救我,与二爷讨要灵笈作为交换条件,后来二爷未能找回完整的灵笈,三精四怪便与之结下了仇。王小莲和向前进如果撞在他们手中必然没有生还的可能。情急之下忙问妖精出没是听谁说的,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模样。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道:“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但我们几十只鬼去到忘川河畔时,大概是上个月初五吧,我亲眼见到那个头如大斗,眼似灯笼的蛇精,张开大口,一下子就将张生爷爷吞了。我们不敢上前,悄悄退走,这才逃过一劫?”
我问道:“你所说的张生爷爷就是那个背着弓箭,会打猎的老人家?”
小伙子道:“正是。”
听到在这里,我知道这小子在撒谎,略感宽心,向老人打听酆都城的方向,老人听得直摇头,“远得很,远得很,这么跟你说吧,咋们这里是西边,酆都城远在万里之外的东边,期间要穿过青幽骊山城、姬幽天泉城,东幽蓬莱城,非十天半月不能达到。”
“我在阳世常常听说人死之后,只需三天就可到达酆都,何以从此而去需要这么久?”
老人道:“亏你还是死过之人,连这都不知道,阳间亡魂由鬼差押着从鬼门关入,自黄泉路走,这黄泉路是通往酆都城的唯一捷径,不管你处于阳世何地,都只需三日就可到达,其余道路却是不行。”
我心里又不安起来,项将军的手下若是押着王小莲和向前进从黄泉路走,只怕早就到了酆都城中,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现在赶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但没用也得赶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到这里边起身告辞。老人家见我行程匆匆,劝解道:“人活一世,岂有不入鬼门关之理,你若想从黄泉路抄近道去酆都城中,只怕不妥,那黄泉路上恶鬼无数,戒备森严,等闲之鬼不得擅入,还没走多远只怕就将你撕碎了,年轻人,若是前世尚有忘不掉的人,去忘川河中饮一瓢忘川水吧,什么忧愁烦恼都尽数忘了。”
我并不说话,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又重新穿越荒漠,行了三天,再度来到忘川河前,站在当日登岸的地方发了一会呆。摆渡老者曾经说过,忘川河源头处的芦苇草不会沉底,只有此草方才渡得忘川河,可谁知道这源头到底有多远呢?踌躇良久,最终打定主意去上游寻草渡河,然后找到摆渡老者,逼问王、向二人去向。
月升月落,月落月升,掐指算来,行了整整半个月,也遇到过许多支流,但支流甚窄,一跃便可跨过。跨了几次,我灵光一闪,真是着急得糊涂了,下游宽面宽,不能夸越,但上游河面变窄,一个纵步就可以跨越的事情,干嘛非得要寻找到源头呢?
想到这里,找到一处最窄的地方,提气跨过,刚要往下游奔走,问题又来了,若是下游处有较宽支流挡道该怎么办?这芦苇草还得去找。想到这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愚蠢,着急忙慌的,差点误了大事。
便又往上游而去,再行得七八日,河道逐渐崎岖,好在这里尽是荒芜之地,遇到悬崖挡道,绕行也不至于迷失方向。这日只见前方有一高山,高山陡峭,河水从高处倾泻而下,行成一道血红色的瀑布。
我从一旁攀援而上,只见半山上驻扎着一队鬼兵,心中暗喜,这些鬼兵想必是来保护这处水源的,这里应该是忘川河的源头了。此处人迹罕至,鬼兵们甚是慵懒,各在一处做自己的事情,我悄悄来到水源周围,拔了一捆芦苇,用茅草束了背在背上,一个鬼兵巡查过来,见了我欲要高呼,我见机得快,使出定身法将其定住。
泉水里倒影出我的模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实已不像个人样。于是将鬼兵衣衫尽数脱来穿上。鬼兵有形无实,这衣服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做完这一切,急驰返程。
现实告诉我,之前的顾虑是正确的,这边下游共遇到了三处较宽的支流,全凭芦苇做筏,才勉强渡过。
又行了半个月之久,终于来到昔日摆渡老者的草屋旁,那老者仍坐在河岸边发呆,我怒从心头起,顾不得奔波劳顿,疾驰过去抓住其衣领,举了起来。
现在距我们渡河之时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老者一时未能认出我来,被我提起后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来消遣大爷。”
我冷冷的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老者转头打量我许久,摇头道:“我并不认得你,快放我下来吧!”
“哼!我本敬重你一把年纪了,处处尊重于你,却因我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你就要我和我我妹妹生生的分离,真是枉活了这么一把年纪。”
老者连连求饶,“好汉饶命,老朽真不认得你。”
我将使出真气,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我便是三个月之前,来到此处求你渡我们过河的人,当时你说船筏不堪受重,要将我兄妹三人分开来渡,可我最后登岸,竟然不见了我妹妹和兄弟的身影,你若是想要性命,最好从实招来,不然我一把捏碎了你这老骨头。”
老者吃痛,哀叫连连,“饶命,饶命,老朽想起来了。可我将你们渡过河之后,确实是不知道令弟和令妹的去处。”
我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之折断,“还不说实话是么?我早已调查清楚,你将我兄妹三人分别渡往不同的地方,哼,小爷我今日是向你讨债来了。若是再敢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老命。”
“我说,我说,他们一上岸就被岳将军的手下接走了,当时老朽怕你怪罪,便没有告知。”
“你口中的岳将军可是骊山城里的岳目?那些鬼魂可曾对你说过,接我兄弟和小妹所为何事?”
“老朽不知,你们到来的前一天,骊山城里便有鬼将过来跟老朽打招呼,说有两男一女要渡河,让我送那个胖子和女孩去交给他们,好汉见谅,若是老朽不依从,性命难保,骊山城里的人物谁也惹不起。”
我将老者放下,“你给我听好了,若是我小妹和兄弟有半点差池,小爷誓要屠尽骊山城为之陪葬,你是罪魁祸首,更是饶你不得。”
老者连连点头,“老朽所说句句属实,不敢相欺。”
我向老者问清楚骊山城所在,将芦苇抛入河中,使出驭风术,踏着芦苇过了河,沿着河岸向东急奔。冥界不但没有太阳,连雨霜雷电都没有,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一片,堪堪又行了两三日,这才来到骊山城外。骊山形成属于冥界青幽主城,规模相当于凡间的省城,凡是阳间城里有的东西,这里都有,只是街上的行人有形无实,皆是缥缈的魂魄。
我自城门处就开始打听岳将军的府邸。街上鬼魂见我举止怪异,纷纷绕避,并无一鬼肯回答我的话,两个月的等待,一个月的奔波,我心里早已怒火万丈,见街上鬼魂无礼,发起怒来,将之纷纷抓起,挨个扔了出去。
从城门边一路打往城中,这时城中鬼兵收到讯息,拿着弯刀,气势汹汹的涌了过来。凡间的士兵大部分都已现代化,但冥界尚未开化,许多鬼兵仍然是封建时期的装备。
士兵见我行凶,过来便要拿我,我使出火焰真气来,将鬼兵纷纷震飞。随即抓住一只鬼问道:“想要活命,就告诉我岳麓岳将军的住所。”
岳将军是骊山城主,他的府邸并不难找,众鬼不告诉我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见我乃凡界之人,又有些凶神恶煞,所以有些排外。
这时被我拿住的鬼兵早就吓破了胆。断断续续的说了将军府的位置,我将其扔到一边,往将军府急驰而去。
城中心好大一所宫院,气势恢宏,与皇宫不相上下,我自宫院西门过来,守门卫兵欲要阻拦,皆被我使定身法定住。
纵身往宫里闯去,提气高呼,“岳目,有胆便出来见我。”
闯过几道门,来到一处院子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鬼王领着四只鬼将和一班亲兵,将我团团围住。四只鬼将中的两个我却认得,分别是岳目坐下、十二生肖战将中的申时猴、亥时猪,另外两个却没见过,不过看长相应该是未时羊和午时马。
据说十二生肖战将越往前法力越高,那子时鼠和丑时牛的法力甚至可以与岳将军并驾齐驱。这羊、马两将精神干练,目光似电,修为自当比排名靠后的四将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岳目本来阴沉着脸,见了我之后,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随即恢复严肃的表情,“原来是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