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花宿带着花宴溜回宫中,却被女皇芳侍君宫里的贴身侍婢翠柳和女皇的近卫统领廉吉安在宫门口堵个正着。
翠柳姑姑是宫里老人,平时就异常恭谨,此时眼神低垂,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道:“昨夜两位殿下迟迟未归,芳侍君十分担忧,特命老奴在此候着殿下。”
什么?翠柳姑姑在这里等了一夜?
花宿和花宴只觉得头皮发麻,谁知翠柳姑姑话音刚落,廉统领道:“两位殿下万安,陛下今早颁下御旨,命两位殿下早朝后至御书房面圣。”
花宿这下连怕都没力气怕了,一边拉着花宴向御书房走去,一边不打自招的小声央求:“翠柳姑姑,您可千万别跟阿爹说,我就是带六妹出去逛逛……呃,对,逛逛……”
翠柳姑姑眉毛都没动,“殿下,宫外危险,您听老奴一句劝,下次可别去这人多口杂的地方了。“她向她们躬身一礼:“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花宿看了一眼正苦着脸的花宴,知翠柳不会替她俩打掩护,只好先硬着头皮对廉吉安道:“廉统领久候,我们这就去见母皇。”
花宴犹自挣扎:“六姐,我就不去了罢……”
花宿:“六妹,你若不去,那个小郎君还要不要了·“”
花宴缩了缩脖子,腹诽道去了也不像能要到的样子。
一路上花宴悄悄的问廉吉安:“廉统领,母皇是只叫了我二人吗?”
廉统领悄声道:“太女殿下与皇长女殿下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
两人听到这话,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一行人向御书房走去,路过宫人纷纷止步行礼,待抵达御书房,发现皇长女花甯、皇太女花宸均在殿中,皇长女正在答女皇出的题,见女皇面带微笑,显得尚算满意。
胤嘉帝坐于主位,见她俩进来面色不好,又不执一辞。
两人缩着脖子规规矩矩的向胤嘉帝行了个礼,胤嘉帝头也没抬道:“几日不见,朕的皇儿倒是长进了。”
花宴吓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她本来功课就不好,平时在宫学中就是个不知世事的愣头青,见胤嘉帝发火,不觉有些心虚。
花宿向胤嘉帝长揖一礼:“儿臣,儿臣确实是带六妹去体察民情。”
胤嘉帝似笑非笑道:“嗯?体察民情?你倒是说说看你去哪里体察民情?”
花宿还没来得及反应,花宴就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去竹息馆了。”
花宿瞪了她一眼,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胤嘉帝道:“竹息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指着花宿道:“你是皇女,带头去那风月之地流连,你在竹息馆眠花宿柳,还要要捎上幼妹!”
“你是嫌御史台那帮大臣无事可忙,还是嫌母皇头顶上的皇冠戴得太稳?”
众皇女齐齐噤声,只花宿陪着小心,悄悄的往女王脚下挪去,嘴上说道:“母皇,儿也是带六妹出去见识见识罢了,这天下是母皇的天下,御史台的人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孩儿去消遣?”
花宿挪到女王脚边,跟个小动物似的抱着胤嘉帝大腿撒娇:“母皇~~~”
胤嘉帝看她的样子,嘴角一抽,说起来五皇女也算是天纵奇才,虽不是过目不忘,也是课业精湛,六艺卓绝。
女儿家其实风流一些也无妨,待到成亲,自然也就收心了。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花宿趁机又是一顿软磨硬泡,胤嘉帝被她哄的是眉目含笑,花甯、花宸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怜花宴作为当朝资深学渣却没那么容易被放过。
胤嘉帝把她的课业往她面前一扔:“你五姐尚且是游玩课业两不误,你却文章诗词一塌糊涂,宫学缺课,堂试缺考,如此顽劣,真是……真是!”
胤嘉帝恨铁不成钢,不知道拿什么来形容这个女儿。
花宴小声道:“以后承接大统的是太女姐姐,肱骨亲王有长姐和五姐,殿外还有那么多能臣,我学那么多课业又有何用,总要有一个当闲散王爷的,以后自有太女姐姐和长姐五姐护着我。”
胤嘉帝被她说得竟无从反驳,气的抄起桌面的砚台就向她丢去:“你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
花宴一边灵敏的躲开,口里说道:“是五姐带我去的,母皇不罚五姐,自然也不能罚我。”
胤嘉帝一拍桌子:“反了,来人,把这两个不省心的拖出去给朕打,打到朕喊停为止!”
花宿暗暗叫苦,半天才哄好的皇帝被她这一闹全毁了。
皇太女花宸求情:“母皇,六妹少不更事,请母后从轻发落。”她说是求情,嘴上却只提老六。
皇长女花甯也道:“母皇,虽说是五妹带六妹出去,但念在其一片姐妹友爱之心,请母皇从轻发落。”言下之意罪魁祸首乃五皇女。
说话之间已经有侍卫过来将她二人带去挨打。
胤嘉帝不过是一时气愤,不一会就叫了停,饶是这样,五皇女和花宴还是挨了不少板子,胤嘉帝板着脸不说话。
五皇女和花宴忙齐声道:“母皇饶了儿臣,儿臣知错了!”
左右去风月场所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女皇就是怒其不争罢了。
打也挨了,功课还是要考。
只听胤嘉帝道:“‘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出自何文,所议为何?”
花宸当先道:“此乃出自资治通鉴,卷十,汉记,‘夫听者,事之侯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二能久安者鲜矣!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夫功者,难成面是易败,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她微微一笑:“儿臣以为此乃警醒为君者需善纳谏,能决断,莫刚愎,勿犹疑,勿舍本逐末,勿因小失大,机遇之前不可错失,失去了将不再回来之意。”
胤嘉帝满意的点点头,又出了几个考题,几人都答得中规中矩,只有花宴答得磕磕绊绊,生搬硬套,勉强过关。
胤嘉帝折腾了这大半日有些乏累,遂摆摆手,示意女儿们下去。
众皇女恭谨退出御书房。
只有花宴留了下来,疼得满脸是汗,胤嘉帝看到花宴犹自逗留,眉头一皱正想训斥。
花宴中规中矩的给女皇行了一个礼道:“母皇容秉,实是有一事不能决断,想请母皇明鉴。”
胤嘉帝未料到不学无术的花宴也有这样严肃回话的时候,奇道:“哦?”
花宴道:“儿想纳一人回宫,请母皇成全。”
胤嘉帝怒道:“学业不长进,这些歪门邪道学得挺快!”
花宴此时也不急了:“母皇,此人,是左相外室之子,宿阮。”
胤嘉帝向来不关心臣属的私生活,但是对于左相的寡人之疾素有耳闻,没想到花宴出去一遭,倒碰上了左相的风流债。
花宴忍痛跪下,头及地,声极轻:“母皇,儿今年十二岁,从未见过儿的父君,儿幼时问母皇,母皇跟儿说,儿的父君生得貌美,儿却不甚类父。“
花宴又是一叩:“儿幼时听宫内人议论,父君天生丹凤眼,唇红齿白。”花宴道:“儿觉得那宿阮的丹凤眼,极美。”
胤嘉帝见她泫然欲泣,忽又想起了花宴的父君,一时沉默下来,花宴的父君于她也是胸口的朱砂痣。
胤嘉帝道:“罢了,随你。”不过是个小郎而已。
花宴不需太能干,也不需成材,一辈子只当个富贵郡王,后面若娶正夫,这些近侍不过是个玩意儿,一个出身风尘的小郎,就算是左相之子又如何?听闻都没上左相家的族谱。
花宴道:“母皇,此次是儿第一次纳郎,但求母皇一个恩典。”
花宴不成器,性格不如五皇女讨喜,执拗的她平时鲜有伏低做小的时候,但是此次却姿态极低,不得不说花宴对胤嘉帝还是有所了解的,宫里对她父君讳莫如深,但是母皇在她小时候却是提过她父君的,她知道宫人不敢提,是因为母皇下了封口令,但是她提起,母皇却是会偶尔跟她说起。
花宴私心里觉得,若父君在世,一定是像宿阮那样的美男子。
胤嘉帝见她难得安静,知她想起自己的父君难过,心里倒生出几分怜惜来,自古时人怜幼子,花宴毕竟是胤嘉帝的幺女。
胤嘉帝便许了她一封官批,作为纳郎之聘,由于承禧宫人员配备原就不足,女皇一并赐宫人小侍4名伺候她饮食起居。这些宫人,后来都跟着她到了六皇女府中,此是后话,不一一赘述。
花宴回宫后随即安排人去替锦教习赎身后妥善安排,并把宿阮带进了宫中,一边差了祝掌事去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