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手握的这根棍子不太好看,是从不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拔出来,湿漉漉的不说,两头也没那铁箍和霸气的虎环。
一种阵法的强弱,无非取决于阵法本身精妙几何以及持阵之人的实力,就凭这等场合,云鸿还得不来当代中坚顾雍和那十一个儿子起阵的待遇,既如此,云鸿便没什么可惧的了。
云鸿立在大院中间,十一个顾家人将他合围起来。
呼呼呼呼!棍轮大转煞是整齐,随着一声齐喝,左三右三前一后四便在云鸿周身摆起架势来。
云鸿招式简单,二话不说,先使一手“白牛挺角”,手腕一震直取那正前之人!在云鸿看来,这单独一个领阵之人,实在是过分明显了。
左右之人正要合拢,但云鸿的身法岂是他们可比,不等接近,反倒是云鸿虎步长驱对上了那领阵的人!
刹那之间,长棍仿佛突然长出来一大截,明明三尺长距,却在瞬时逼到眼前,“孤鹰出群”,一道亢式!那人举棍相挡,云鸿先震再迂,来一手“寻蛇绕桩”,避了双棍相击,奋然点在那人手腕!
随着一声惨叫,长棍脱手,云鸿举棍一扫,不偏不倚把那棍子扎进了大水缸。直到这个时候,两侧和身后的人方才抵来,突来这一片刻直给人们惊得一滞,知道这人难缠,满心想着长局苦战,没曾想上来这一手就把最重要的一根杀棍给灭了!
无论北地棍神还是十一杀棍,乡里镇间响亮无匹,但在云鸿这里还是差点意思,着急回去与镖队会合,这座大院规不为矩、言不为诺,毫无意趣,此时此刻他只想用手中的棍子说几句短话。
面对左右之人,云鸿一手扣住木棍的端头,两丈之内皆不可近!随着那虎口一个亢劲发力,一手让人惊目的“铁帚挂衣”打了出来!
木桌边顾家的人物们,一瞬间都怔住了,如果说梅花桩是考了个巧、少年打出了一个防,那么接下来这一幕就是势与狂的味道了!
铁帚挂衣不是什么复杂招数,用民间的话说就是“胡抡”!云鸿走起式来也差不厘,可这效果,就炸锅了!
一人抡十个,全是大回环,左左右右拼什么阵法,毫无意义!更悍的是,只要杀棍一个交击,没人能撑得住这股骇力,这一瞬间,云鸿的后脚跟就像一根轴,刚定的身姿好似一口钟!
不知不觉间,少年扬起手挠了挠三寸硬茬,眼睛这一眯衬得那对酒窝更深了,手从头上滑下又挠了挠大圆脸,不觉发出了一声咦。
顾雍和、顾启元等人看到这等迸暴之势,方觉见到了真正的大把式,正所谓“守知气、攻见势,亢烈之间方有神”,云鸿的这一波,非功力沉厚不能为,身法、定力、臂力缺一不可!
更让人心惊的是,此人俨然深谙阵之一物,尚未交手便败其领,刚有一乱便出扫势,人都近不得,谈何阵法万千变化。归根到底,面对这样一个人,十一杀棍亲上也未必捞到好处,更不要说些人了。
呼呼呼呼!
这呼啸的并未挽棍轮的声音,而是把它们一一投向大水缸的声音。
随着咚的一声定落,“天威棍阵”已无棍,云鸿冷然立地。
“敢问镖头尊姓大名。”
“在下云鸿。”
“不知云镖头师从何人?”
“有幸东原走过招。”
顾雍和缓缓起身,这一语威力巨大,东原是天下江湖人的圣地,东原鹿林是天地至强者的聚集之所。云鸿这话答非所问,但更加值得让人玩味。
当着这么多人,顾雍和自要圈着面子,“此走镖之事是云镖头犯规矩在先,方才有此诸多事,不过既是走过东原的人,顾家自然要高看几眼,这便请上路引。”
云鸿懒得跟他掰扯规矩,正当有人上前时,他却忽然伸手一止,“慢!”
顾雍和眼睛一眯,“云镖头还有何事?”
“久闻北地棍神在宏州西北的声名,若说当雄为次,无人胆敢称首。在下外出走镖对西北六郡的势力多不知晓,还望顾老爷子成全。”
顾雍和冷道:“怎么?云镖头还想让我顾家给你开西北一路的路引?那真是太看得起咱家了。”
云鸿笑了笑不再多言,反是不疾不徐走到了大水缸前,见他一根一根把十一根杀棍取了出来,拢定一处扛在肩上,“老爷子,就以此为路引如何?”
这一幕好生奇诡,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首先这有点狂野,大棍那么一扛就跟卖甘蔗也似的,突然间好像谁谁都不体面了。顾家是大院子大世家,这一下子就像我请你吃饭,你他娘的却把锅给背走了!
细一想,事情又有点变味,扛走十一杀棍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连顾家都败在其手,好家伙,当真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引了!
而在顾家那些人物看来,云鸿这是不遮不掩的挑衅,又是考验又是过招,这个人真正的反击原来是在这里!
本以为事情闹得再僵,一道路引也足以打发,没曾想他要的是这“一捆子路引”!这东西抬出去,那就是顾家承认了这支镖队的威势,后头的路要是有拦,岂不成了和顾家过不去?
“云镖头,你要这么做事可就不妥了,你这是要让我顾家在宏西北抬不起头啊!”
云鸿笑了笑,“顾老爷子,不知这杀棍是何木头?”
顾雍和不明所以,一脸的褶子到处挤着,“桦木,如何?”
“顾家功法超绝,自有江湖行家认可,这是通关宏州的路引,也是通走东原的路引。再过几年,东原鹿林就有桦木了,到那时只立十一棵,无论秋集还是春游,一定受人顶礼膜拜。”
一下子,顾家人的脸色就好看起来,这是何其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可是这杀棍,无根啊!”
云鸿不再多言,扛起杀棍便往外走去,顾家人面面相觑。转瞬一个念想,脸都紫成了葡萄,一个个咬着牙不说话,破口就想大骂!
惟有那少年,嘴角微微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