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鸿相安无事,镖师们终于放下心来,暂一休整的时候,镖队最前的那辆镖车上,云鸿把十一根杀棍直立起来,更是让人把端头的铁箍子擦得亮堂,随即镖队继续上路。
这是云鸿的“战利品”,不管后面好不好使,安然走过怀英镇是毫无问题了。
前头还要遇几个镇子,这杀棍要是能成“通关符”,是云鸿最想看到的局面,不久之后再趟一道,一来二去保不齐这些乡野豪匪对这鲲鹏镖局也就“熟”了呢。
但他怎也没想到,刚往前走了三里,镖队又被拦住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顾家大院与云鸿走了几十招的少年。
那一档子事云鸿丝毫不愿回想,除了这个少年,因为这是个真正有本事的家伙,像顾启威那样的顾家人,在他手底下也就是三招的事。而且,这家伙年纪这么小,在他这个年纪,整天被各种大有来头的功法喂得要吐的云鸿,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势头。
其实自打大院照面,云鸿便没少寻思这个少年,相比他的身手,更奇的是他的出身。这个待在顾家大院的家伙却不是顾家人,而且顾家人待他只用镲说话,还有那个让云鸿记忆深刻的项圈,并非云鸿心生恶想,而是那个东西真的和巨福脖子上的太像了。
可偏偏,他又有一手顾家无人能及的棍法。
怎么想,这都太奇怪了。
“还要打?”
“不打。”
这是云鸿第一次听到少年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天生如此,少年的声音很颤,难以想象和那稳如磐石的功法是一个人。
“你是从大地方来的吧。”少年问道。
“我从宏晔城来。”
“那是不是很大。”
云鸿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是不是大地方什么都有?”
“你可是想要什么?”
“我需要两样东西,一种是药材,一种是银两。”
“什么药材?”
少年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把一张黄纸包在外面,而后投给了云鸿,“大地方有没有这些东西?”
云鸿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个方子,扫了一眼便点起头来,“你要的都有。”
“北山有大雕、南山有黑熊,骗人的话大雕啄你眼、黑熊掏你心!”
云鸿不由笑了出来,反手指着身后的镖车,“我的差事就是把这些东西安然送到别人手里,你说这要是这一车一车都是银两,我私吞了够花好几辈子,我连他们都不骗,怎至于骗你?”
少年绷住嘴,花了许久想了一想,而后黄纸包石又扔过来一个,这一看云鸿便懵了,上面一个字没有,全是横杠。
“这是?”
“一道就是一两,一共欠了这些。”
云鸿把纸一摊,“小兄弟,你不妨有话直说。”
“你把药材给我,再帮我把钱还上。”
“意思我要是不干,你还不放行了?”云鸿皱眉道。
“我不是拦你,你要是帮了我这两个忙,以后我跟你干。”
云鸿登时一愕。
“如果在你那里我是能赚钱的人,你就算个数,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三十年不行就四十年。”
这句话说的让云鸿浑身一麻,这哪里是能脱口而出的东西,张嘴就是二十年,这么可怕的概念,难道他真的没有概念?这个小家伙,到底经历着什么?
这一次,云鸿仔细瞧了瞧那些横杠,看下来六七百两的样子,“银子我算出来了,但年头我算不得,张嘴就要人家二十年,你说的应该是地主吧。”
少年咬了咬牙,突然间双目有了莹光,他纵了纵鼻子,一下子好像有点不通气,“我什么都没有,但我不能待在这里,多过几天就要多一道杠,等我三十岁就要一摞厚。”
云鸿本来很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但见这一幕已然猜得差不多,这个虎头虎脑的圆脸家伙,这不同那不同,可这处境不就是当下的自己吗?
“你要如何离开顾家。”
“别管我如何离开,你要何时归来?”
“此去是贯州,不日便返程。”
“不日,是几日。”
云鸿一怔,“至多十日。”
“十日之后,我在此地等你。把银两给顾家,你再带我到大地方找药材,这样的事能不能定的下?”
六七百两不是小数目,云鸿之所以知道宏晔城有那些药材,因为最贵的那两味正是孟中达帮他筹集的东西,这里头的花费可想而知。
但云鸿却没有丝毫的犹疑,“十日之后,你定我定。”
少年点点头,杀棍落地狠狠握在手中,绕着周身划出来一个圈,他把范围进一步缩了起来,“那时候,我就在这里。”
这一幕幕带给云鸿太多的触动,少年画下的那一个圈,就好像是他仅存的立足之地,更甚至于,这仿佛是一场赌局。那双眼睛透着恳切也透着寒厉,一面是暖日高阳一面是森寒深渊。
云鸿上了马,路过少年时,少年抿嘴抬起头来,“你一定会回来的吧。”
“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知道药材和银两一样都不会少,我若是不来,你就到宏晔城的鲲鹏镖局找我,顺便带上北山的大雕和南山的黑熊。”
少年笑了,大院之内、大路之上,头一次见他笑了。
拍马前行,走了几步云鸿忽又回过头来,“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叫蘑菇。”
云鸿笑道:“我问的是名字。”
“这就是我的名字。”
……